封面故事／仍是燈火闌珊處的一道光

我的大哥於2023年11月7日，在台北市走完78年的人生旅程。因為是突如其來的噩耗，我在千山萬水外的紐約，不克回台送他最後一程。我本來認為除了以前的一些合照外，以後也很難有機會，好好追憶他了。

可是，在他離去屆滿七周的49天後，我收到台灣侄女寄來的一個郵包，裡面是一本書和牛皮紙袋裝的兩封信。侄女並附函說，「爸爸幾乎沒有任何文字遺物。既然這兩樣東西留下來了，一定對他有特殊的意義。它們都和妳有關，所以請妳妥善保存。」

那是我在2013年出版的中英對照的書(有關北美華埠)，我對此書的初版，不甚滿意，想日後出修正版。因為大哥的中英造詣都比我好，所以就請他賜教指正。書寄出後，才得知出版社已決定不再出版圖書了。我失望之餘，也沒立刻告訴大哥，後來想到時，卻對自己說：「他可能從沒想過要看這本書，不必多此一舉了。」

收到遺物後，我打開一看，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我那時的不情之請，很認真的當一回事來辦。首先，他對我能寫就一本中英對照的書，誇獎得無以附加。基於對我能力的尊重(就像他一貫對人的態度)，他沒做多大的修改；可是，每一章節，都有很長的「如果你能如此說，或許更好…」

他絕對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和努力，作如此有用的書評。我真是汗顏以對他的心思。那字字珠璣的評語，我將來一定會細讀的(就像他和我面對面的交談)。當下，只能一字一淚地在末頁寫下我糾心的歉疚。噢！你的苦心與恩情，我只有來世才回報了。

大哥在50歲前，不論做貿易工作或從事公職，都是風生水起的佼佼者。可是，後來因受小人陷害，得從職場退出；又因時運不濟，從商也磕絆連連。

當他在人生最低谷時，我從紐約寫了封長信，鼓勵他振作起來，並請他告訴我那些小人的名字，我要為他伸冤，討回公道…等等。末了，我還說，「請站起來，永遠做那燈火闌珊處的一道光。」

在他和我以後的交集中，從未提過收到我的信，我認為一定寄丟了。而且，在我看來，他好像已經放棄打拚的動力了，我也決定不再往他的傷口撒鹽了。

直到我打開那寄來的紙袋，我才知道那封信，對大哥有「心有戚戚焉」的感受。事實上，他也回了一封長信給我(但始終未投郵寄出)，在那封信裡，他曾如此寫道：「…人生的旅途，滿是無法掌控的變數。從大起大跌後，我雖看穿，但決定不揭穿…寬容，不僅給別人，也是給自己最好的禮物，因為只有完全放下過去，才能回復內心的寧靜…心能坦然，就是最大的財富…」

從這封「遲來」的回信裡，我讀出了他的赤子之心，他有那種接受失敗後，再重新出發的自信，在人生旅途上，也顯示不想再和別人你爭我奪了。

如今天人永隔，我們再也無法相聚；但他的遺物卻讓我們有著「意外重逢」的溫馨！他「仍」是在燈火闌珊處的一道光，指引我的前路，就像從小呵護我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