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故事／兩度移民、漂泊三地 憶溫暖的手拉一把

稍微記事時，母親就說我的童年就是開始漂泊的。父親在家鄉的師範學院校畢業後，教了兩年書，就加入了十萬青年十萬軍的抗日行列，參軍抗敵，一去八年，勝利後回鄉和母親成婚。接著內戰開始，父親又復原參軍。母親跟著父親隨軍隊餐風露宿，流轉各地。夕陽笑著去流浪，月亮寂寞在路上。他們多麼盼望回到魂牽夢繞的家鄉，有一個可以依靠和穩定的生活。

但事與願違，內戰失利。父親是運輸兵種，帶著一連的人員前往澳門繳械於澳門政府。危機時刻前有懸崖後有追兵，不知未來如何。母親就在那危險時刻生下我，三天之後又隨軍撤至海南島。當時撤軍去台灣，船位有限，眷屬們只能撤回老家。母親、一歲的姊姊和剛出生不及一周的我，被送回廣東老家。父母分離，要漂泊各奔前程了。

老師路條 母女赴台尋親

父親隨軍奔向台灣，母親仍在家鄉等待，家鄉烏雲蔽日的時局，日益險峻，查詢父親下落，從未停止。母親央請有師生之情的小學校長，開了一張路條，得以通行逃離家鄉，尋找已隨軍去台灣的父親。母親時刻都記得這位校長的大義恩情；這張路條，母親得以牽著姊姊，背著兩三個月襁褓中的我，開始尋找父親，這是我們母女三人流浪的開始。翻山越嶺，夜晚住宿山野，終於等到船隻從香港去台灣。母親嚴重暈船，多虧幾位好心人士對我和姊姊的照顧，海上驚險的旅程，感謝上蒼，得以抵達基隆港。

父親同袍 幫一家人團聚

人海茫茫，不知未來，母親在岸邊買香蕉吃（從末吃過），有人拍母親肩膀，回頭竟看到父親領軍時，在南京的小傳令兵，眼尖的余叔叔看到了母親，使得我們能和父親團聚。我們感謝余叔叔的軍中同袍兄弟之情。這海峽對岸的移民，有母親和姊姊的陪伴，雖驚險但並不孤獨，母親一直感念幫忙我們找到父親的這位貴人。

船抵達基隆港，當然時局混亂不堪，離鄉背井的人數，難以計數，要安置實屬不易。數月之後，我們被安置在中山北路的火車路線旁的鐵皮屋，每天都有吵雜的火車氣笛聲。但我們有一個住所了，此時我們有了戶籍，不再流浪了。父母親放下沉重的流浪行囊，走向夢想的未來。我們移民了，從遙遠的彼岸，到達這塊養育我的土地上，也是我夢中的天堂。

軍方後來建立許多眷村，讓我們得以有遮風避雨的房屋，雖簡陋但我們感受到政府對我們的照顧。父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鼓勵，加上平穩的求學環境，我在這美麗的寶島完成了大學教育。後嚮往更多的就學環境及探索廣大的世界觀，我踏上了另一個不同的移民路，此次的移民路是單槍匹馬的一人行。

到美國求學唸研究所，是一個嶄新的歷程。這個留學之路，是另一個移民之路的前奏曲，唸文科商科要拿獎學金是不易的，母親將房屋抵押後得以成行，我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走入松山機場大廳後，感覺我就是唯一支撐自己的人了。我要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尋求新的機遇。

美國媽媽、老闆 助落地生根

當時學校內有中國同學會，熱情的接機及安排臨時的住宿，我感到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溫暖付出，使初到的我不致驚慌無措。學校裡的學生顧問，耐心的幫助我選課和一些免修課，這讓我較早能畢業。學校安排的Host Family， 喬恩先生一家人，視我如家人，宿舍關閉時，我可以去他家暫宿，假日可和他們一起度過，使我不寂寞更可多了解美國文化。

搬離宿舍後，在雷秋老婆婆家租間房，雷秋婆婆當時已80多歲。一次晚上打工回去，天黑踩到進門台階上的冰而滑倒。左手碰地，手表將手腕劃破血流如注，幸有雷秋婆婆幫我止血，雖至今留有疤痕，但我感到她溫暖的手對我的撫慰。

紅寶石媽媽，我的另外一位房東，年齡和我母親相仿，也是我的美國媽媽。視我如女兒，周日一起去教會，平日會和我共餐，更感動的是在交友方面幫我把關，找工作上更給我很好的意見。

然而影響我最大的是馬丁先生，中年微胖的他，說話溫和，待人溫暖。他給了我在美的第一份工作，在半年之內，幫我申請到勞工證和綠卡。從此以後我合法的身分，使我在移民的路上，有穩定的根基。

不久之後，我有了在美的第一棟房子。我不再是漂泊他鄉的過客，我有自己穩定的居所了。此時留學之路完成，獲得學位，就業定居。後有了自己家庭，下一代也在歡樂健康中茁壯成長。

回想過去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種種境遇和複雜心情。有如蘇軾的詩句「人世間的聚散無常，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童年的記憶最單純，最真切，也影響最深久。襁褓時和母親逃難時的悲苦；和父親再相逢時的歡樂；青年時出國留學和親愛家人的別離；中年時父母親來美和我團聚的時光。悲歡離合不就是人的一生嗎？

我在移民路上，永遠感念和感謝在一生中，給予我幫助的人。他們給了我指引，給了我亮光，給了我溫暖，更給了我在移民路上的機會和勇氣。移民的路雖遙遠，但酸甜苦辣都已成過去。期盼保持平靜的心態，坦然以對未來的生活。更盼望遠在他鄉的姊弟們健康美滿，就是遠隔千里，共賞明月，也是很圓滿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