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布宜諾斯 沒落貴族仍風華絕代

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 Aires)是阿根廷的首都，簡稱布宜諾斯。七年前，我初次拜訪時，看到都市典雅的建築和美麗的市容，驚為天人。最令人讚賞的是，一條號稱全世界最寬的街道「七九大道」(9 de Julio Ave)貫穿市中心，這條16線車道的中間島稱之為「共和廣場」，矗立著一座70多公尺高的方尖碑，據說是模仿巴黎協和廣場上埃及人送給法國的古老盧克索方尖碑(Luxor Obelisks)。道路兩旁則是整齊排列的巴洛克和新古典藝術風格的歐式建築，行走其間，恍若置身歐洲大都市。我後來知道布宜諾斯有「南美巴黎」之稱，的確名副其實。

★瑞可萊塔公墓 奢華無比

當時，導遊帶我們到當地有名的瑞可萊塔公墓(La Recoleta Cemetery)參觀，此處埋葬著阿根廷歷史上所有名人權貴，包括歷任總統、眾所周知的裴隆夫人(Eve Perón)和鮮少人知的1970年阿根廷諾貝爾化學獎得主萊洛伊爾(Luis Federico Leloir)。

墓園內每座陵墓都蓋得奢華無比，所用建材據說大都從巴黎或米蘭進口，高貴精美。整座墓園布局仿效城市的街道，中央是寬闊的主道路，綠樹成蔭，一排排陵墓分立於兩旁，兩旁支道的人行道都鋪設有地磚，簡直比活人居住的房舍還要富麗堂皇。布宜諾斯地上的活人建築有「南美巴黎」之稱，地下死人建築的瑞可萊塔公墓則絕對比巴黎著名的拉雪茲神父公墓(Lachaise Cemetery)還要美輪美奐，讓人嘆為觀止。

相對地，布宜諾斯東南角的波卡區(La Boca)，房舍狹小擁擠，外牆五顏六色。因為工人階層的義大利裔移民縮衣節食，把港內漆船剩下的油漆拿回家廢物利用，塗抹自己的房屋外牆，拿到什麼顏色就漆什麼顏色，因此東一片紅、西一片藍，成了獨樹一幟彩色繽紛的藍領居民區。

★波卡區 彩色繽紛但憂鬱

波卡區也是阿根廷探戈舞的發源地，阿根廷探戈舞的女性衣著妖嬈撩人，姿態婀娜誇張；男舞者卻是一襲保守深色西裝和黑色禮帽，面部表情嚴肅略帶憂鬱。我就想，生於斯長於斯的男工人階層是否更能體驗生活的壓力和窮困不平的怨氣，以致縱使跳舞娛樂也難脫憂鬱寡歡之情？

參觀過布宜諾斯北區的富裕奢華和東南波卡區的憂悒窘困，兩個社區之間的天壤之別，讓人不難理解當年裴隆夫人為何備受阿根廷工人群眾的愛戴，也領悟到裴隆主義在此受歡迎的原因。好萊塢1996年曾製作一部影片描繪裴隆夫人的一生，其電影主題曲〈阿根廷，別為我哭泣〉，轟動一時。

聽說，裴隆夫婦當政時期正是阿根廷經濟大轉折的開始。阿根廷經濟的跌宕起伏無人能理解，甚至連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Simon Kuznets都說：「世界上有四種國家：已發展國家、發展中國家、日本和阿根廷。」隱喻阿根廷經濟的急劇變化，讓經濟學者錯愕不已，不知用何種理論來分析研究解釋。

20世紀初期，阿根廷曾是世界十大富有國家之一，觀光客看到的美麗市容幾乎都是該時段建設的成果。然後，國家歷經數次軍事政變，政府在軍事獨裁及民粹主義間反覆擺盪，經濟政策也隨著上位者的劇烈轉換而頻繁更改。投資者無所適從，外資紛紛撤離，通貨膨脹因此以驚人速度上升。阿根廷導遊告訴我們一個明顯例子，阿根廷鐵路系統原本是外資投資私營的，裴隆總統上台後轉為國有。然後，後繼者再由國有轉回私有，然後又轉回國營，轉來轉去，許多鐵道最終停止營運，導致因鐵路運輸興起的企業和農牧業隨之衰落消失。結果短短幾十年，阿根廷從富裕國家迅速退化成貧窮國家，讓全世界經濟學者瞠目結舌，難以分析理解。去年底，更是新聞不斷，阿根廷貨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急速貶值下滑。

今年初，我們到智利旅遊，須經過布宜諾斯轉機，於是再度拜訪這讓我曾經驚豔不已的「南美巴黎」。七年未見，城市依舊美麗如昔，但匯率已飆升到我們7年前來訪時的20多倍，物價更是飛漲得令人咋舌，已非當年的物美價廉之都。

智利導遊帶著我們整團團員從智利進入阿根廷觀光區買票入場，竟是提著一布袋阿根廷鈔票付帳，匪夷所思。朋友見狀，忍不住開玩笑，我們導遊像電影裡的銀行搶匪，提著一布袋現金跑來跑去，讓人忍俊不禁。

★雅典人書店 像皇宮內殿

既是重遊布宜諾斯，我們當然有省錢之道，只參觀上次錯失的幾處免費景點。走訪之後，仍是讓我嘖嘖稱奇，讚嘆不已。其中最震撼的首推「雅典人書店」(El Ateneo Grand Splendid)，該建築原本是一座建於1919年的劇院，2000年才改建為書店。

我們從一條狹窄街道進入一扇平淡無奇的自動門，腳一踏入，我馬上被眼前一幕驚得目瞪口呆。書店內部裝潢得金碧輝煌，猶如皇宮內殿，我則像劉姥姥般瞪大眼左瞧右瞧，兩腳不知不覺被人群推進到橢圓形的劇院廳內。

抬頭一望，穹頂仍是百年前義大利藝術家畫的古典壁畫；原本的觀眾席座椅已被拆除，代之以一排排書架；一根根希臘式圓柱撐著的上面三層包廂內，也是布滿書架；白色包廂牆面裝飾著金色的茛苕葉浮雕，高貴典雅；牆面上一尊尊白色人面雕像，微笑望著下面捧書閱讀的人群；舞台上紅絲絨布幕後面，坐滿啜飲咖啡的顧客；我被這書香和咖啡香，陣陣香味陶醉得醺醺然；難怪許多國際雜誌評鑑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書店之一。我愛戀地徘徊於書店每個角落，不停地來回觀賞拍照，久久不忍離去。

★女人橋 猶如舞者跳探戈

晚上，我們到市區臨海的馬德羅港(Puerto Madero)附近晚餐，舊時代碼頭的紅磚牆倉庫改建為高檔傍水餐廳。雖是經濟下滑，朱門酒肉仍是高朋滿座，牛排價格高得令人咋舌。我們這群觀光客難得來一趟，當然要狠心享受，幸好牛肉燒烤得滋滋美味，香氣撲鼻，口感特佳，食後齒頰留香，分量也足夠兩人分食，美國國內餐廳的牛排確實難以攀比，這點就足以慰藉我們付出的高昂消費金額了。

餐廳碼頭邊有一座美麗的「女人橋」(Puente de la Mujer)，聽說是呈現女性跳探戈舞的形象。這座配重斜拉橋，造型簡單優雅，猶如畫家揮灑的兩筆簡潔線條畫，輕盈灑脫，韻味十足，遠遠看確實也有點像探戈舞女斜向跨開的修長美腿。

我靜靜欣賞著這座美橋，突然一股熟悉感襲來，一查資料，果然與愛爾蘭都柏林市內著名的薩繆爾貝克特橋(Samuel Beckett Bridge)是同一位設計師、聞名世界的西班牙建築師卡拉特拉瓦(Santiago Calatrava)。都柏林橋是聯結河岸兩邊社區的交通橋，為紀念1969年愛爾蘭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薩繆爾貝克特 (Samuel Beckett)而命名。貝克特的著名荒誕話劇《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在台灣早期大學校園裡，曾風靡傳誦一時，其中劇情隱含的人生意義深遠，耐人尋思。

話說回來，布宜諾斯女人橋是一座人行橋，目的是為提升碼頭的知名度，建於2001年，彼時阿根廷的國內經濟已非同往昔，阿根廷人仍不願隨便讓任何不上眼的藝術建築出現在市區內。布宜諾斯的美麗市容，果然是精心設計，有心維護。

今日的布宜諾斯仍是風華絕代，但社會經濟不振，通貨膨脹驚人，觀光客裹足不前，或不願花大錢消費，譬如，我們也只駐足一日即匆匆離去。我不禁擔憂曾經的布宜諾斯恐怕已虛有其表，無實質經濟為後盾，還能繼續支撐多久呢？讓人噓唏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