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壯遊西班牙 見識驢文化
那天,走出西班牙馬德里機場的大門時,一座大型的青銅胖裸女雕塑引起我的注意;難道曾經富強的西班牙,也跟中國的盛唐一樣以胖為美?但是她為什麼坐在一匹驢背上呢?我隨手拍了幾張照片,帶著心中的疑惑,展開為期16天的壯遊西班牙。
我們的行程由馬德里出發向北行,然後以逆時針方向繞西班牙一圈。導遊是加拿大人,說一口清晰的標準美語,由於長年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地帶團,對伊比利半島的歷史、地理和文化如數家珍,幾乎是行走的西葡百科全書。
導遊說:「那個裸女雕塑是著名哥倫比亞雕塑家波特羅(Fernando Botero Angulo)的作品,圓圓滾滾的裸女是他的作品特色。此作品於1994年在西班牙展出後,就留在馬德里機場。至於為何坐在驢子上,當走完一圈西班牙後,或許你會找到答案。」
離開馬德里後,我們在巴斯克地區遊覽兩天,第四天來到加泰隆尼亞的大城巴塞隆納。導遊指著一些汽車保險桿上的驢子貼紙,「加泰人認為驢子是一種和平的動物,意志堅強且堅毅不懈,被選為代表加泰隆尼亞獨立的象徵,以對抗象徵力量和戰鬥力的西班牙公牛。」與巴斯克人動不動就暗殺和暴動以尋求獨立相比,加泰人還真的比較和平。
這也讓我想到1828年的美國總統選舉時,總統亞當斯嘲諷挑戰者傑克森愚蠢頑固,故意把他的名字「Jackson」說成「Jackass」(公驢),但傑克森不以為意、還順手把驢子宣傳成自己的平民形象,對抗腐敗貴族為號召,最後以壓倒性勝選,從此驢子成了民主黨的幸運符。
方言林立 多區想獨立
由於伊比利半島80%都是山區,地域阻隔造成各地方言林立。除了已經獨立的葡萄牙,位於西北部天主徒朝聖之路的目的地加利西亞地區也希望獨立,或加入語文相近的葡萄牙,鬧最凶的莫過於巴斯克和加泰隆尼亞兩個地區,還有半島東南方的瓦倫西亞,甚至15世紀與卡斯蒂利亞王國聯姻聯盟統一西班牙的阿拉貢也想獨立自治。導遊說:「只有南部最窮的安達露西亞始終忠於馬德里,直到今天,他們都是西班牙軍方最重要的骨幹。」
)整個西班牙旅程中,幾乎每天都在參觀天主堂,而且一座比一座宏偉,各自也都有其顯聖的故事。那天來到位於海拔約400多公尺的安達露西亞山城米哈斯。這裡的山不高,卻有聖則靈,懸崖邊有一座只能容納幾個人的岩石聖母小教堂,供奉拉佩尼亞聖母,站在教堂旁的觀景台,可以遠眺太陽海岸及地中海壯麗的景色。山城全是白色的瓦房,漫步沿著山坡錯落有致的巷弄,房子裡外都裝飾著色彩繽紛的鮮花,散發著如詩畫般的浪漫氛圍。
遊客還可以乘一種毛驢拉的兩輪小車遊山城。因為山路不便,早年採石工人搬運貨物都靠驢子,也騎驢子代步。據說在60年代初,遊客願意付錢跟他們的驢子拍照,甚至騎一下他們的驢子,毛驢車就成了一個新的觀光行業。離開時,一位搭了毛驢車的團友發表謬論,「坐在毛驢車上,一路只看到驢的大屁股。」笑翻所有人。
倒數第四天,從哥多華前往托雷多的半路上,導遊指著遠遠的高地上,出現一排白色的老風車,「那裡是風車小鎮孔蘇埃格拉,就是西班牙最著名的小說《拉曼恰的天才紳士唐吉訶德》的複製場景,可惜不在我們的行程中。」
藝術作品 常以驢為主角
「16世紀中後期,西班牙無敵艦隊被新興的英國擊敗,逐漸失去世界一流強國的地位。諷刺的是,同一時期,西班牙文學迎來了黃金時代,小說唐吉訶德於17世紀初發行,它被全球文學界公認真正意義的第一本現代小說,作者塞萬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 Saavedra」是發明寫現代小說的人。書中的主人翁唐吉訶德手拿著長矛和一把舊圓盾,騎著一匹瘦馬,將風車幻想成人間不平的假想敵。矮胖的桑丘潘薩是小說中的配角,代表大多數無知而務實的西班牙農民,他的座騎就是一匹驢。」導遊轉頭笑著對我說:「機場大門外那個驢背上的胖裸女銅雕,或許驢子才是主角。」
在傳統中國人的眼裡,驢是笨、蠢又固執的動物。但在西班牙的文化中,驢不笨,只是謙卑,更是智慧、耐力、守法和循規蹈矩的象徵,各地的農耕文化、民間故事、語言成語,還是傳統節日,驢常扮演著重要角色。驢更常出現在繪畫、雕塑、陶瓷和手工藝品等藝術作品中,西班牙人常借驢表達情感與美感。
西班牙之旅的最後一天,參觀馬德里的普拉多美術館,那裡收藏了西班牙浪漫主義大師哥雅的許多作品,他曾是富有且美貌的艾爾巴女公爵入幕之賓,並與她傳出一些香豔緋聞,但期間哥雅看盡了上流社會愚蠢又偽善的面目,貧困出身的他更能體會世態炎涼,因而創作出一系列諷刺社會、挖苦名流的銅版蝕刻版畫《狂想曲》共80幅作品,其中有6幅的主角就是擬人化的驢子。
最後一夜,我們在1888年就開業的希洪咖啡館(Café Gijón)吃晚餐,那是馬德里的台北「明星西餐廳」,是西班牙最傳奇的文學咖啡館,儘管經過內戰、佛朗哥獨裁打壓和美國星巴克的入侵,至今仍是文學旅人朝聖的殿堂,時時高朋滿座。
咖啡館 作家、詩人匯聚
許多西班牙的名作家、詩人都曾留戀這裡的咖啡,如今每周一晚上仍舉行詩歌圓桌討論會。許多國際文壇巨匠都曾是這裡的座上客。可惜我對西班牙語系的文學認知近乎空白,在那裡除了海明威外,我聽不出導遊口中任何一位作家或詩人的名字,有些懊惱,只能單純享受咖啡,跟著大家舉杯慶祝平安結束西班牙壯遊。看著四周牆上的老照片,幻想著當年坐在台北明星西餐廳的感覺,臨走前還拍了幾張照片留念。
回到家後,一天在整理照片時,發現一張在希洪咖啡館隨手拍的照片,大門上掛著一幅留著山羊鬍的抽象人物畫,問過導遊,他不確定是誰,但我覺得頗像晚年流亡美國波多黎各的西班牙大文豪胡安·拉蒙·希梅內斯(Juan Ramón Jiménez)。他是1956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除了塞萬提斯之外,是我唯一知道的另一位西班牙大文豪。他的散文詩集《小毛驢與我》以第一人稱敘述與小毛驢感情親密得如同朋友,小毛驢長得嬌小溫馴可愛具有靈性,純真像是一個孩子天真浪漫。
回首20世紀初是西班牙最沉淪的年代,政治動盪,民生凋敝。1939年佛朗哥元帥在三年的血腥內戰中獲勝,卻開始獨裁統治。1975年佛朗哥死後,巴斯克人仍以暴力追求獨立建國,直到2017年才宣布解除武裝。《小毛驢與我》是那個荒謬時代西班牙人心中尋找的避風港,滋潤墮落國運中乾涸的靈魂。
西班牙是一個有著豐富歷史與文化遺產的國家,驢子在他們的傳統生活中一直扮演著核心角色,與其說小毛驢子代表西班牙人追求和平與自由的初心,各地此起彼落的獨立運動不也是驢子頑強不屈的精神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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