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相伯:我是一隻狗,叫了一百年,還未把中國叫醒(下)
1937年,上海淪陷,馬相伯九十七歲,中華大地全在戰火之中,不當亡國奴,就只能一路逃難。馬相伯被家人帶著,從上海跑到武漢,從武漢跑到重慶,最後一直跑到越南諒山。
1939年4月的一天,老人病了,他躺在病床上,虛弱地問道:「我們到哪裡了?這裡是中國嗎?」
家人知道老人眷戀中國,但戰亂的中國,哪裡還有一塊安靜土呢?家人只能對他說:「現在我們已到達雲南和貴州交界處,回來了。」聽到這句話,馬相伯長嘆口氣。
這一年,馬相伯九十九歲,按中國人的傳統,可以算是一百歲了。雖是戰亂年代,復旦的老師和十幾位學生依然前來為他過百歲大壽。老人示意將祝壽金拿出,全部捐給前線傷兵和難民。
他的一位新聞界學生採訪他,面對烽煙四起、山河破碎的中國,想起自己的一生,見證了這個國家民不聊生的一百年,他內心百感交集,突然泣不成聲:「我是一條狗啊,叫了一百年,也沒有把中國叫醒。」
11月4日晚,病床上的老人連日水米不進,在聽到家人說到湘北大捷時,突然掙扎著坐起來,又沉沉倒下,闔上雙眼。
臨終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並未死在祖國,而是客死異國他鄉。
馬相伯活了一百歲,親歷晚清、民國、抗日三個時期,浮沉百年離亂,見證了很多當政者,包括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孫中山、袁世凱、蔣介石。
歷史在他身上鞭打出深深的傷口,即使他「叫了一百年還沒把中國叫醒」,但他的叫聲震動了中國人心。
歷史學家、中央研究院院士、也是天主教神父方豪,1938年在桂林得見馬相伯,「余以小先生七十歲之後生小子,謁先生於風洞山,執弟子禮。」
方豪對於馬相伯的人生有一段綜合論述,一般認為說得很透徹:
先生一生所為,一以正義、真理為依歸。先生乃反對國父孫中山先生者,然南京光復,一時頗呈紛亂之象,先生以地方耆老,出而收拾人心,社會於以安定。袁世凱任總統,對先生禮數甚重,先生欣然北上,以為可以為「民國民」謀福利,及袁氏稱帝之心既露,先生不屑一顧(而去)。九一八後,先生力主抗日,或又以為先生不與政府合作,及中央政策既定,先生即入贊中樞,不稍猶豫。先生為天主教世家,可遠溯至明季,幼年投身修道院,稍長入耶穌會,但當遭遇無理高壓之時,即毅然出會還俗。及其辦震旦大學也,為莘莘學子計,先生又與耶穌會合作,並慨贈龐大校地與鉅額捐款;迨耶穌會士擅改其手訂學制,學生于右任等憤而離校,先生辭職以去,並創辦「復旦」。先生早歲對教會似是叛徒,然晚年仍歸於虔誠,整理教會文獻,重譯聖經,盡忘往年耶穌會所加之種種壓迫。此余之所以謂先生一生行事,悉以真理、正義為依歸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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