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背後

女兒想去逛漫畫展，需要應景的服裝穿搭，邀我去採購。什麼地方可以買到那樣的服飾？我心裡好奇。到了現場才知道，原來是好萊塢的服裝租借公司Valentino’s Costume Group即將結束營業正在大拋售。

我站在入口處，看著由好幾個倉庫組成的大廠房中，排列著近千個六英尺高的掛衣架，真是驚人的大，就算十個籃球隊在這裡打球都沒問題。我們慢慢地在衣架間穿梭，上萬件的衣服，各種性別、顏色、尺寸、年代風格全混在一起。在各個年代奇裝異服的包圍之下，我彷彿走入一個異次元中。高過人頭的衣架和擁擠懸掛的衣服中間，幾乎看不到人影，卻不時傳來人聲喧譁。從兩個衣架之間的走道穿過，才會看到人群的喜悅和興奮，不時聽到有人打電話呼朋引伴，「快來，那個×××劇的衣服都在這裡！」

女兒找了幾件衣服，同時提醒我：「妳可以去找妳下次出遊時穿的衣服啊。」我原本只是來湊熱鬧的，女兒一語提醒了我，我開始認真地去挑選。

我翻看每件衣服上的標籤，標籤上仔細地列著衣服的顏色、尺寸、狀況及適合年代。我想起文友金大俠，前些日子他被看中邀請到澳洲拍片。他告訴我們，就算只有三個鏡頭的小小角色，電影公司也替他準備休息室。他剛抵達，劇組就派人來量他的身高尺寸，當天下午，他的戲服就到了。原來那些電影電視劇中人的合身服裝，都是這樣來的。

標籤還有個租金價格，我手中拿的一套茄紅色套裝，標的是每周租金$55。現在大拍賣，當然是五塊、十塊地賣。頓時，我覺得手中這一堆二手三手衣服，身價都高了起來，它們曾經穿在那些亭亭玉立、風情萬種的女演員身上，吸引過鎂光燈和觀眾們的注目。

趁著結帳空檔，我和工作人員聊起公司關閉的原因。這間公司是影劇圈知名的幾家戲服租賃公司之一，曾經無限風光，他們官網上列出的衣服分類，是以1910、1920、1930這樣每十年劃分為一期。都以為好萊塢的影劇業賺錢容易，是個長紅不輟的行業，沒想到碰到世紀疫情，除了一些小製作私下的拍攝，加州全面關閉影視業拍攝，幾乎三年不得動彈。剛剛才慘淡地走出陰影，卻又碰上編劇工會與電影電視工會罷工的大震盪，營運面臨重大挑戰，財務壓力承受不住，經營了二十多年的雄偉版圖，也只能宣布結束營業。

我不禁感慨，這些新聞上隨眼看過的影劇動態，背後是這麼多的牽牽絆絆。如今，就連歷史悠久的大型戲服公司都撐不住了，這一關閉，不但反映了影劇界的辛苦，也預告著大環境正在緩緩地轉型。今天晚上，又有多少個家庭晚飯桌上愁雲漫布，舉箸無味？

低頭看看自己手上，我挑了平常不會花錢去買的一套紫紅色套裝、一件黑色嬉皮樣式的皮大衣、一件London Fox大外套和幾件色彩鮮明的洋裝。女兒挑了洋裝、兩件漂亮的外套、兩頂樣式特殊的帽子和一件上班穿的黑色套裝。結帳總共才剛超過一百美元。

我們興高采烈地回家試衣服，討論著誰曾經在哪個活動中穿過哪件衣服。我再次仔細看著衣服的標籤，想著工作人員曾經如何辛苦盡心地挑選、調配這些衣服。原來劇中人的每一個出場，每一件衣服，每一個配件，都有這麼多的心力在背後運作。那些服裝或許只出現過一次，就成了過眼雲煙，只在世間留下些許光影。

我想，從此以後，我欣賞電視劇或電影時的角度，應該會有所不同了。（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