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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妮亞這回不當全職第一夫人了 傳不搬入白宮

兩地分居與兩國分居

夫妻生活在一起乃天經地義,但上世紀後半葉,夫妻分居在中國卻相當普遍,一九七九年時竟高達六百多萬對。這裡說的並非夫妻因感情不和分居,而是由於工作及戶口等原因,不得不分居兩地。每年春節前擠火車的人潮裡,很多就是趕回家與配偶團聚者;探親假一過,火車又擠滿返回工作的人群。

我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於一九六八年大學畢業,被發配到有「江蘇西伯利亞」之稱的濱海縣,在那個窮鄉僻壤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後來到小化工廠「研製」早被國外淘汰的合成橡膠,白白蹉跎了十年青春年華。終於熬到文革結束,我於一九七八年考取研究生,到上海住進集體宿舍,就此加入兩地分居大軍。

畢業後我被留在研究所工作,妻子自然而然問我,何時能從濱海調到上海,實現家庭團聚?濱海與上海只一字之差,然而想從濱海調到上海,難度堪比登天,這是由當時的戶籍制度決定的。

那時候六億中國人被分成城鎮戶口與農村戶口兩大類,城鎮戶口吃糧由國家供應,而農村戶口吃糧靠自己種,農民到了城市連飯都吃不上。如果夫妻一方是農村戶口,想轉為城鎮戶口,比登天還難。

我妻子是城鎮戶口,吃糧不成問題,卻有另一難題等著:城鎮戶口又分為小城鎮、中城市、大城市和特大城市四檔。當時嚴格控制大中城市人口,濱海是小城鎮,調到大中城市很難,想調到北京、天津、上海這三個特大城市,更是難上加難。

兩地分居之苦一言難盡,首先是生活困難,夫妻難相互照顧;再是經濟,工資本來就低,分居必然增加開支。我記不清向研究所領導反映過多少次,領導說上級下達允許調進上海的名額,每年只有兩、三個,而分居者卻有三、四十人,僧多粥少只能慢慢等。

我和妻子多次去信訪局,還給各級政府寫信,都被轉回研究所不了了之。一個政工幹事對我說:「什麼時候解決你的分居問題,這是組織上考慮的事,不需要你多想。」聽了「組織上」這冷冰冰的話,我的內心拔涼拔涼的。萬般無奈,我只得獨自帶兩個女兒,當爹又當娘,還要努力工作,實在心力交瘁;而妻子只能在短短的探親假來操持家務。我們就這樣在無望中年復一年地煎熬,不知道何時才能團聚。

終於,兩地分居問題引起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的關注,在全國人事局長會議上,他動情吟誦宋朝李之儀的詞:「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胡耀邦要求各級領導設身處地,體恤分居夫妻的痛苦。

在他推動下,全國中級知識分子的兩地分居,終於在一九八五年得到解決,惠及所有夫妻分居的講師、工程師、主治醫師和助理研究員。由是之故,我對胡耀邦這位體察群眾疾苦的人性化領導,至今心存感激。

我的家庭分居八年,總算得以在上海團聚。然而時勢比人強,在槍聲大作的那個夜晚,深深失望的我決心留學美國,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潤」,希望在後半生走出不一樣的人生之路。於是我的家庭團聚才五年,又走上分居之路,而且是兩國分居。初來美國,生活上最難的是錢不夠花。領到的津貼費本來就不多,既要還為了出國欠親戚的錢,還要寄些回家補貼家用,留給自己的就很少了。那時紐約地鐵票價僅一美元,為省這點小錢,我竟徒步三個多小時去中國城買菜。那時沒有手機和電腦,國際長途電話費一分鐘高達兩美元,我根本承受不起,同家裡聯繫只能靠寫信。因為我的工資被停發,妻子帶著女兒在上海也過著拮据生活。

有了兩地分居八年的「經驗」,我對短期內解決兩國分居未敢多想,因為這需要開具各種證明材料,必然要麻煩研究組的教授;自己剛來不久,這會不會引起他的反感?沒想到教授卻主動關心,我這才明白老美視家庭團聚為天經地義。

此事提上議事日程後,就緊鑼密鼓地行動起來。教授還特地寫信給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希望在簽證方面得到幫助。就這樣我們兩國分居剛滿一年,妻子和女兒就得以來美。教授親自開車帶著我到機場,深夜接機後再把我們送到住地,接著教授又把給我的津貼加倍,以因應生活開支的增加。上述在在都讓我們十分感動。

近日與朋友談起這兩段分居經歷,他卻說我不該走這些彎路的。我忙問此話怎講?朋友說他當年也是夫妻分居,研究生剛畢業就申請來美當訪問學者,半年後向所在大學提出讓配偶來美,很快就辦成了。朋友說,想要家庭團聚,與其在中國兩地分居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倒不如兩國分居讓老美來解決,這就叫做「曲線救家」。

朋友的話讓我不勝唏噓感歎,時光不可倒流,好在我和妻子已在美國團聚三十多年,現在一起邁入老年;就讓兩地分居與兩國分居的過往,留在記憶深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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