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面檔案亦有情
上世紀八○年代初,我大學畢業,被分配到鄉下中學,縣教育局的人事幹部說,昨天召開全縣教育工作會議,你們這一批新老師的檔案都給各個校長,你自己前去報到吧。當時我以為,個人檔案就是派遣證、個人簡歷之類。歲月流逝,閱歷增長,我才知道,個人檔案包羅萬象;而關鍵的檔案材料,與一個人的命運密不可分。
讓自己頗感欣慰的是,我早年非國家幹部的工資檔案,也為我後來的工資計算,帶來了新的機遇。我是七○年代初期的高中生,畢業後回鄉勞動,因各方面表現比較好,一九七六年下半年,公社裡創辦文化站,由公社黨委推薦,縣文化局下文,任命我為站長,要求半個月在生產隊勞動,半個月到文化站工作,算是半脫產幹部,工資補貼每月十五元。
第二年,恢復高考,我考試的成績雖不理想,但還是被一所師範院校錄取了。一九七八年上半年,我離開家鄉,進入高校學習。我的大學同學,大多當過民辦教師或代課教師,後來都計算了工齡;與之相比,我的文化站工作,不屬於教育崗位,不能算工齡,畢業分配後必須有一年實習期,工資也相應低一級。
九○年代中期,我被調進縣委所屬部門,改行成了公務員。數次與組織人事部門打交道後,有人告知,你那文化站的工齡可計算了,我就急急忙忙去詢問負責此事的幹部,人家說單單打個證明沒有用,得複印那時的任命檔和原始的工資表。
文化局的檔很快找到,複印以後蓋上公章,都沒花什麼力氣。可原始工資表,難以找到,頗費周折。最大的困難,是鄉鎮撤併多年,我老家原來的公社(後相應改成了鄉)沒有了,早已併入山區外的一個鎮。打電話問鎮辦公室,才知道我們原公社那兒一些重要的檔案已運到鎮裡,初步整理過了,「有時間就幫你查查。」
等了兩天,心急火燎的我又電話過去問,回答令我手腳冰涼,說沒有發現原來公社文化站的檔案,而原社址給了衛生院,還有一間小房子,堆放著一些無關緊要的材料,可以不歸檔的,「你要查的話,自己到老家那邊去看看,鎮裡有聯村幹部在那兒的。」他們認定「無關緊要的材料」,也許有我急需的檔案,那對我而言可是能發揮大作用的。
我沒有多考慮,請假回了老家。機會真好,那聯村幹部我熟悉,就是接我班的文化站站長,十幾年後的這時候他已是副鎮長。他很熱情,打開小房子,幫我一起尋找。裡面堆了半屋子的材料,怎麼找?靜下心來,兩人商量,就先在一個屋角,清理出一塊空地,然後一包一包、一捆一捆查找後往這邊放。
鎮幹部說的基本不錯,這些材料大多是六、七○年代的油印宣傳品、培訓班的學習資料、五類分子的檢討書、思想彙報、各個單位大隊上報的總結、報表等等,大多是無關緊要的。這些東西,下面的有些潮濕,發出了一股黴味,中間的有些被蟲蛀過,布滿洞眼。
查了半天,眼見材料要查完了,還沒找到想要的,我不斷地唉聲嘆氣。突然,副鎮長叫道:「這是一包工資表!」我抓過一看,報紙包的,用毛筆寫著「七○年代非正式幹部工資表」。「是它!裡面有嗎?」我一邊叫著,一邊撕開報紙,裡面有食堂、廣播站臨時工的工資表,最底下就是文化站半脫產幹部工資表,雖然紙張開始發黃,可年月、姓名、工資額、簽名,都比較清晰;從一九七六年到一九七九年,齊全不缺,不單有我的,也有這位副鎮長當時在文化站的工資表,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是它,就是它!」我高興地蹦起來。再怎麼複印呢?山村裡可沒有影印機,難道還要借走,回城複印?嗨,還是副鎮長動對了腦筋,用傳真機複印。他會使用傳真機,幫著共複印了四張:一九七六年十二月的一張,一九七七年一月和十二月的各一張,一九七八年四月的一張(記得四月我就進了大學,公社領導頗講情誼,還給了我工資的)。
這一趟,跑得太有價值啦!我不僅收獲了喜悅,達到了目的,更有了以後相應增長的待遇。有了原始任命檔和工資表的影本,關於計算工齡的申請表報上去沒幾天,人事部門就審批通過,給我加上兩年的工齡。
別小看這兩年,這是國家對我在基層文化站工作的肯定,既是政治待遇,更是經濟待遇:後來,工齡工資理所當然加了上去,每次工資晉檔與之前相比,都毫無懸念地提前兩年。最重要的還在於退休工資的計算,我總的工齡達到三十七周年,工資打九折,再算上獨生子女的零點五,就是九點五折;如果沒有那兩年,我三十五年差上幾個月,退休工資就要少零點五折,一個月一百多元錢,長年累月算起來,不是一個小數目啊。每每和老同事談起退休工資,我都要講起此事,感激還存放著的那包工資表,感謝這檔案給我帶來了好處。
以上個人的經歷,有關檔案的故事,使我對檔案有了一定的認識:一份份材料,一張張工資表,在檔案中是不可塗改的,是公正無私的,如同鐵面包公;而關鍵時刻,如同包公斷案,檔案亦是包含深情的,特別是在實施國家新的好政策時,檔案就發揮了它應起的作用,為一個人的命運打開了一扇新門,為一個人的未來展現了美好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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