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

在我們老家的土話裡，小偷小摸行為叫作三隻手。意思再明白不過，兩隻手是正常的，你多了一隻，當然就是見不得光的行頭囉。

奇怪的是，對那些明搶暗盜、專幹大票的賊匪，老家的土話則叫作「五指」。這五指是什麼意思呢，卻沒人去探究，反正從古至今都是這麼叫過來的。

有一陣子我們那兒的貪汙犯特別多，三天兩頭有某某人被抓被判的消息。鄉親們就激動萬分，太好了太好了，這些蛀蟲碩鼠不揪出來，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呀！可是，貪汙犯捉了一茬又一茬，班房擴建了幾回，判官都累得出汗，犯罪分子卻愈捉愈多，從未止歇。漸漸地，鄉親們對這類消息聽得耳朵起繭，就麻木不仁、興奮不起來了。

但是，麻木不仁歸麻木不仁，一想到自己是這裡的主人翁，心裡就不舒坦：貪汙犯既然貪的是本地錢財，那就有自己的份兒。所以鄉親們在麻木不仁的同時，還是會本能地關注這種事情的。終於，一些有學問、肯動腦筋的人，就從判詞裡探究出一些端倪來了。

原來，我老家的貪汙犯雖然性別年齡、崗位職務、貪腐數目各有不同，但有一個共性，即都是曾經出類拔萃卻又不忠誠，並且都長著五個指頭的官吏。這些共性被白紙黑字地寫在判詞裡，擲地有聲地響在公堂上，久而久之，出類拔萃、不忠、五指，就成了貪汙犯的代稱，連老叟稚童都能背得出來。

卻說鄉親們耳朵起繭的時期，老家的通判是嗣旨。他出身官宦世家，祖父當過巡撫，父親當過翰林編修，自己也是學過律例的司法行家，更難得的是，他愛崗敬業，忠誠不二，一門心思撲在公職上。

某日，跪在公案右邊被告石上的，是一個原先位居要職的官吏，在經過口供、五聽、刑訊和訟師辯解一番之後，嗣旨像往常一樣拿起判牘，振振有詞地宣讀了起來。

念著念著，當他念到人犯「長有五指」時，冷不妨被告突然大叫一聲：「通判在上，人皆五指，卿及在堂諸君亦然。不信可自察之！」頓時，整個大堂悄然無聲。是啊，人皆五指，天造地設……。

次日，嗣旨特地趕到廷署請示上峰，建議刪除貪官佞臣判詞中的「長有五指」一句。可得到的回答卻是「兵權在操，何懼詞謬。照用無誤！」所以，五指一說一直傳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