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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姨媽家(下)

平日,即使祖父母沒吩咐我帶東西給姨白家,我也常去平安里,為的是解饞。姨白家的小菜園在巷子尾,園裡有兩棵番石榴,一棵是普通品種,一棵是胭脂紅。前者果子奇大而脆,後者的表皮晶瑩如雪,蒂部一帶泛鮮艷的紅色,肉綿軟如泥,甜美之極。

我上的小學,位於竹巷入口的右側,我趁放學拐進平安里,在門外叫一聲:「姨白,我來摘花稔啦。」花稔,即番石榴。姨白怕我從樹上摔下,隨後拄杖來監督,不然便吩咐她媳婦來坐鎮。胭脂紅的產量有限,我摘下來以後,姨白會用芭蕉葉包上五、六顆,告誡我不得吃掉,要送給她外甥即我祖父阿康嘗嘗鮮。

一九五九年,我上五年級,人民公社成立,每個村子建公共食堂,人人不花錢,放開肚皮吃,才幾個月,糧食耗盡,大饑荒來了。二婆婆家的境況,當然是最好的,因為有從美國寄來的養家銀。每五天一集的墟期,她必來鎮裡採購,番薯漲到一塊五、兩塊一斤,也捨得買,買下就寄放在我家,最後才放進竹織的籮筐,挑回村去。

一個墟期,二婆婆進鋪子來,神色焦慮,急於找祖父,祖父在藥材店上班,沒法和她見面,她就抓我的公差。她要我從書包拿出鋼筆,給我一張信紙,吩咐我坐在她對面,她嚴肅地說:「我說,你記。」要我代她寫信。

「二叔、球兒如面:想你們在外安好如常。我們在家亦平安,但缺糧愈來愈嚴重,許多人家只能以豆角葉加番薯充饑。況且百物騰貴,家裡的錢已全用光……。」她緩緩地說,開始時她怎麼說我就這麼寫,後來她很久才想出要說什麼,我不耐煩,自行發揮,凸顯「快點寄錢回來」的中心思想,最後念給她聽,她很滿意,給了我三毛錢,這是平生第一次收到的潤筆費。她郵寄往美國的信,照例由父親寫信封。在小鎮,能寫英文姓名地址的,似乎除了郵政局局長就是父親。

姨白和二婆婆來我家和祖父母商討的事體,比收外匯更加要緊的是出國。這婆媳倆說自己年紀一大把,去不去無所謂,但球嫂以及兩個女兒必須盡早出國,和阿球團聚。要走兩步,第一步是美國移民局批准入境,第二步是中國的出入境辦事處放行。後者要確認美國的申請人已抵達香港,唯一的證據是本人在香港上環渣打銀行門前的石獅子前拍的全身照。

阿球叔按要求辦到了,將照片寄回來,二婆婆把照片拿來給祖父母看,商討怎樣填寫申請表。孀居多年的二婆婆臉上洋溢著希望的神采,兒子阿球一家在金山團圓,無疑是她的終極夢想。其次是她的婆婆,也要去美國和次子阿堯見面。說到底,每一個有「路」的人都迫不及待,要離開這個饑餓、貧困的鬼地方。

一九六二年,國內出境的政策有所鬆動,從一九五七年起基本停頓的審批又啟動了,姨白居然首先接到批准通知。按規定,她要從廣州乘直通車去香港,她已近七十歲,一輩子沒出過遠門,誰帶她到廣州去?二婆婆是至親,但不會說「省話」,阿球嫂要照顧兩個女兒,也沒法陪。我祖母自告奮勇,姨白當然喜歡,因為我的叔父,即祖母的次子長年住在廣州,祖母一年至少去一次。

祖母這一年五十九歲,身體健康,反應敏捷。她領著拄杖的姨白,乘公共汽車到十三公里外的三埠鎮,從那裡的碼頭乘花尾渡往廣州,到了廣州,由我的叔父接應。一行住了五天後,姨白被送上往九龍的直通車,護送的使命圓滿完成。祖母在叔父家住了一個星期,叔父和嬸母結婚已五年,迄今無後,祖母忙於給她最疼愛的小兒子煲壯陽中藥。

祖母回到家,神色不大對,但她沒對晚輩說。

母親幸災樂禍地透露給我:「你阿人這次去廣州,趁替姨白買車票、購置衣服,作了手腳,弄到二十多元外快,打算拿回來買『豬尾龍』慶祝。不料從大沙田碼頭上船那陣,被扒手偷走錢包。」母親素來看不起祖母貪小便宜的做派,說到這裡,哈哈大笑。

次年,二婆婆、阿球嫂以及她兩個女兒都去了香港,和姨白會齊,一起飛往美國。祖父獲知後,和全家人鬆了一口氣,具遠見的父親卻說,從此我家的「美國路」全斷了。

香港 移民局 郵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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