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打濕衣衫的歲月

過了白露節氣，晝夜溫差變大，露水很重，太陽下山不久，露珠就悄悄爬上草尖，恰似「葉含濃露如啼眼，枝嫋輕風似舞腰。」天氣晴好的凌晨，綠油油的莊稼葉面像是剛噴過濃濃的水霧，棉花、玉米這類葉片較大的莊稼，稍有風吹草動，水如瀑布般嘩嘩流淌。露水晶瑩的季節來臨，農人開啟打濕衣衫的勞作模式，預示著秋的豐收在望。

睡意朦朧中，我被奶奶叫了起來，草草洗把臉，拿了鐮刀、繫上懷籃，沿著秧田土埂一直前行，挑豬菜。寬不及尺的田埂，雜草叢生，一腳踩下去，鞋如水洗。我全然不顧這些，貓腰尋找藍眼草、苦苦菜，這些喜溫喜濕的植物，鮮嫩脆蹦，汁多葉肥，是豬們的最愛。

走過幾條田埂，再折到旱地棉花田間，狗腳印、浮秧子、刺刺艾，它們躲在棉花苗的周圍。低頭，彎腰，左手捏住菜尖，右手用鐮刀頭一掠，個把小時功夫，籃子裡的豬菜就與籃子口齊平，再用手往下捺捺。等到豬菜把籃子撐得結果溜實，全身早已濕透，心裡卻有沉甸甸的收穫感。

為了充分利用土地，奶奶喜歡把南瓜秧在家前屋後玉米地裡。玉米是高竿作物，行距有兩尺多寬，肥碩的南瓜葉子撐得滿滿當當，一眼碧綠。出太陽前，奶奶摘一個新開的雄花，剝去花朵，將寸長的柱頭插進剛開雌花的喇叭口裡。依靠蜜蜂等昆蟲自然授粉，結瓜率很低，這個人工授粉的過程，奶奶叫做「套瓜花」。

每天早工，奶奶總要套十多個瓜花，同時還要鎮（壓）瓜籐，把長長的瓜籐理順之後，在瓜尖後面三、四個葉基處，壓上拳頭大小的泥塊。玉米葉子上的露珠密布，套瓜花、鎮瓜籐一番勞作下來，奶奶渾身上下潮不拉嘰，臉上卻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立秋過後，棉花進入開花結鈴盛期，齊胸高的棉田綠浪翻滾，一望無際。為了來年有更厚的肥料基礎，就需要在這個季節種綠肥，到次年春季棉花移栽前，將茂盛的綠肥翻到地下掩埋，為中後期生長提供長效有機肥。

綠肥是生長快速的籐蔓植物苕子，要想達到春季預期綠量，必須適時種植。苕子點種在行距不足兩尺的棉花行間，女社員們先用鐵鍬斜著打口，拔鍬時帶出拳頭大小的土坷垃，捏十粒左右魚眼大小的苕子種輕輕放入塘子，用腳尖把土坷垃壓滿塘口，踩平以保墒抱種，防止水分蒸發。

點苕子大都是趁著涼爽打早工，穿行在露水如豆的棉花行間低頭彎腰之後，大家都成了落湯雞。

棉花是分田之後老家一帶的主要經濟作物，但秋季的三、四代棉鈴蟲危害極大。為了降低幼蟲的蟲口密度，誘殺棉鈴蟲蛾子被視為人民戰爭。

根據棉蛾習性，在每塊棉花田裡插上二十個左右高出棉花頂部二、三十公分的楊槐樹葉把子。清晨，將新採摘的楊槐樹葉用草繩捆紮成胳膊粗的把兒，曬上幾個鐘頭，傍晚時掛到樹棍上插進棉田，晝伏夜出的棉鈴蟲蛾特別喜歡楊樹把的香味，會鑽進裡吸食，樂不思蜀。

第二天清晨，男女老少用裝化肥的蛇皮口袋到自家的承包田裡收蛾子。方法是將袋口撐開，輕輕把吊著的楊樹把塞進口袋，收口，使勁活（搖動）楊樹把，藏在樹把裡面的蛾子就會掉到裡面，然後迅速將樹把拖出來，收緊袋口。

收蛾子必須在出太陽前後，齊胸高的棉花上晨露晶瑩，人只要往田裡一站，衣服立馬就濕。有人將育苗用過的舊塑料薄膜裹在身上也無濟於事，幾畝棉花田穿梭下來，像是從河裡爬上來一樣。

收蛾子結束，聽到口袋裡面蛾子撲騰掙扎的聲音，滿滿的成就感早將露水打濕衣衫的煩惱丟到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