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小

這三年的疫情中，我都自己剪髮，疫情結束後，朋友介紹家庭美髮師秀秀給我。秀秀心直口快，手上刀工非常伶俐，收費也很合理。

秀秀替我做頭髪的時候，我們都會閒話家常。去年年底，我們聊著聊著，她提到以前有一個客人最近從大陸結束傳福音的工作，回到加州，過不久就要回台灣了。秀秀說，這位傳教士不怕環境堅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長期在沒有宗教自由的地方吃苦耐勞傳教，讓她非常感動，秀秀很欣慰這位女士現在可以回台灣過安定的日子了。

她接著說，那位女傳教士是已故大作家劉俠（杏林子）的妹妹，難怪她如此有愛心。我聽到，大吃一驚，因為我在台北讀中學的時候，一直在宿舍附近的基督教堂作禮拜，並參加青年團契，團契裡有個和我同樣年紀的男生，他的姊姊就是劉俠。

高中畢業後，我們就失去聯絡了。大學畢業，我到美國留學，在報紙上看到劉俠寫的一篇名為「北極第一家」的文章，內容描述她的弟弟和由挪威到台灣的女傳教士結婚了，這篇文章描寫他們一家在挪威的趣事。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已經在異鄉結婚生子、成家立業了，我替他高興，也給他獻上衷心的祝福。

誰會想到，那天我居然由美髮師那裡聽到老朋友的訊息。事不宜遲，我立刻借秀秀的手機，給劉俠的妹妹寫了一個短訊，拜託她請哥哥和我聯絡。過了兩天，我收到朋友寄來的電子郵件，朋友給我的訊息第一句話就說：「這個世界真小。轉來轉去，又碰到老朋友了。」

的確，時間隔了六十年，距離在地球的兩端，我們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面的老朋友通電話了；更奇妙的是，朋友的家在挪威，但是他卻被挪威的教會總部派到屏東去工作。他每年放假兩次回挪威的家，我們彼此介紹別後的一切，我知道他的妻子留在挪威守護著家，他每年回去兩次看望太太和滿堂的兒孫。而我在失去結婚四十五年的先生後，在兩個兒子和許多好朋友的支持下，日子過得很充實。我們約定以後要保持聯繫，若是有緣也許我們可以見面。

去年年底，我回台灣處理一些事情，順便回屏東老家，但老友在同時間回去探親了，不是緣分不夠，而是時候未到。今年四月，因為臨時決定要回台參加摯友貴姐家辧的喜事，趁著這個機會，我也到屏東去探親，這次終於見到老友了。

見到髮蒼蒼視茫茫的老友，心頭一震，他變得好老！我說，「你變了這麼多，要是你不先說，我在街上遇到你都不會認出你的。」老友說，「彼此彼此。你也老了，變得我認不出了。」

老友開車，帶著我去看屏東的大街小巷，和已經變成文創園區的眷村老家，叫我不勝唏噓，也讓我深深體會到人事全非的酸澀感受。

一期一會，我們繞了近六十年才再見面，世界很小，也許下次不必再等六十年就會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