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歲月

我整理紙箱時，不經意發現外子進入博士班的資助文件，從一九八六至一九八七年學年期間，共九個月，每周工作二十小時有六千一百五十元研究助學金，暑期總共工作四百小時有三千五百元；一九八七至一九八八年學年期間有七千六百元，加上暑期四千二百五十元；接著一九八八至一九八九年有八千元，直到外子一九八九年暑假畢業，我們就是靠這個獎學金養家活口，住在學校附近的已婚學生家庭公寓。

當年外子念完碩士學位，在美國沒有家人和親戚，同校有兩位留學生分別要去紐約市和新澤西，於是我們賣掉當時一九七九年製VW Rabbit小車，換成一輛Ford Fairmont大車，裝上行李衣物，就這麼勇敢地開往東岸，邁向不可知的未來。

我們落腳New Brunswick，在一家律師樓樓上租了一個小公寓暫時住下來。有一天開車北上紐約州和一個研究所的教授面談，對方很滿意並當場說要收外子為學生，我們喜出望外，開學前搬到了上州。

大女兒出生帶來喜悅，但是留學生的生活清苦，我那時候開始寫文章投稿，短文一篇稿費六、七元美金，湊個二十元就可以去Hoosick Street一家「滿庭芳中餐館」享用兩菜一湯，感覺好幸福快樂。

留學生的生活單調，當年留給我兩個深刻的回憶，第一個回憶是Cohoes sale，每年總統節（President's Day）周末大減價，店家早就進很多貨以吸引人潮，我們學生能買到Aigner（A牌）五十九元的手提袋就很滿意了，我便給先生買件Polo衫。第二個回憶是到Saratoga Springs看跑馬小賭一場，一次下注只要一塊錢，通常也是找有送贈品的日子，例如可拿到有logo打廣告的陽傘，或是享受熱狗一客一塊錢之類的小確幸。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巴，也是苦中作樂，心中有盼望。

兒子六個月大時，我們搬到了維吉尼亞州中部的一所大學城，那時校方的外籍學生顧問，提供辦理轉換工作簽證和申請綠卡免費諮詢，我們在他的指導下，幸運地省下了律師費，一步步走向移民之路。到北維州移民局登記面談時，深夜兩點多出發，四點左右到達，門口前已是人聲鼎沸，七點有警衛出來發號碼牌，好像發到一百號左右，警衛對後面的人說：「下次請早。」前面排隊者說他試了三趟才拿到號碼牌，因為移民官每天能面談的時間就是這麼多，為了拿到號碼牌，要很早就去排隊。

我和外子買的第一間房子，是三房兩廳、沒有車庫的基本款，冬天下雪後要清理積雪才能把車子開出車道。有一回看到報紙廣告寫四件式臥室家具組特價七九九元，有床架連前頭板、五斗櫃、梳妝台和鏡架，等我們去現場看家具時打折已結束，私下討論好糾結，那個女店員看得出我們手頭不寬裕，請示老闆後說她放棄一百元佣金，願意以原打折價賣出，這套老家具隨著我們全家搬到了加州用上二十多年，見證了曾經的艱難時刻。

在維吉尼亞州六年，可能是孩子最快樂的時候，每天早上到巷口等校車來接，放學後孩子從巷口走回來，我利用他們上學時間去乾洗店打工（早上九點至下午一點）。有自己的房子後，因靠近機場，我去航空公司兼職當地勤人員，利用員工可享的飛行福利，有機會和全家搭機出遊。搬到加州後，這裡沒有校車成為家庭主婦的夢魘，下課前要到學校停車場排隊等候，耗時又耗汽油。

二十餘年轉眼過去，今年大女兒因參加友人婚禮回到紐約上州，順便探訪出生地。光陰似箭，再怎麼辛苦的日子也熬過了，大女兒結婚了，兒子去歐洲闖天下，在加州出生的小女兒留在灣區就業，兩老有一隻小狗陪伴，過著安靜平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