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價藏品

早年在西雅圖唐人街華僑華人公園，結識了來自香港的鄭老先生，他長年來熱愛收藏。而今老先生年歲已高，得到大女兒支持，將二樓最大房間改成家庭藏品室。

前陣子我與幾個藏友登門拜訪，老先生提議：「有請大家拿出『無價藏品』作鑒賞。」我們同聲問：「何謂無價藏品？」老先生說：「例如老款手表、軍用水壺、等，再結合藏品說故事、說來歷。」

眾人說好，按預定時間各自帶來「無價藏品」。老先生展現的是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他滿帶情感說：「這是我在香港生活年間，就已經時時伴在身邊的無價藏品。」

一九六○年代未，鄭先生住在相對比較偏僻的新界打鼓嶺地域，某天離家外出打工，走在山路時，忽有一個戴近視鏡的青年跑到眼前，後面有幾個人邊追邊喊：「抓偷渡客小偷。」他沒多想，揮拳擊倒對方。

鄭先生在香港中環幫人看倉庫，過兩個月接到父母來信，信上說，在他離家剛過幾天，有個女孩跌倒在家門口。女孩叫妮可，說住在離打鼓嶺有相當距離的九龍清水灣，與哥哥來打鼓嶺探望親戚，由於人生路不熟，兄妹倆走散了，鄭母不加考慮，熱心地挽留她暫時住下，等找到哥哥再說。

妮可聰明伶俐、做事勤快，鄭母對妮可說，要是她願意，不妨考慮當鄭家的乾女兒，妮可答應了。鄭母確實有想法，希望兒子將來與妮可結緣。

那時香港交通不便，一九七○年代末才營運地鐵。鄭先生由香港中環返打鼓嶺，也需要輾輾轉轉；他回家後與妮可相處時間不長，但鄭母的期待似乎有了好結果。

有一天午間，妮可與鄭先生去附近小圩購置生活用品，鄭父、鄭母將積蓄交給妮可，她堅拒不接受。

走過曾經擊倒青年的山路，鄭先生漫不經意說起舊事；話音落下，風聲颯颯，一塊石頭朝他後腦砸來。他本能躲開一旁，質問妮可：「為什麼拿石頭砸我？」

妮可憤怒地說：「你的所作所為令人痛恨。」鄭先生迷惑不解：「本人做人做事，堂堂正正。」妮可說：「那你為何傷害我哥哥？」鄭先生說：「那幾人說他是偷渡客小偷。」妮可嘆口氣，說她與哥哥來探望親戚，途中遇見幾個無賴勒索財物，他哥哥不答應。鄭先生不辨是非打倒她哥哥，害得她哥哥遭無賴暴打，幸得搶救及時，才沒丟掉性命。

鄭先生恍然大悟，妮可在義憤填膺之下，心裡冒出極荒唐的念頭，她有意留在打鼓嶺找機會報復鄭先生。鄭先生嘆息不止，說怪自己一時胡塗，砸死他沒關係，只求妮可可以幫他照顧父母。

又一陣大風吹來，妮可親見鄭先生真心懺悔，感傷地說：「與你的父母親同住了一段日子，我真將他們認作了乾爸和乾媽。如果傷害你，我豈不是大逆不道？我有過的荒謬念頭，今日起應當徹底拋棄吧！」她扔掉石頭，雙手掩面奔向山下。

鄭先生不敢吭聲，看著妮可身影消失在樹林中。時間一晃，過了幾十年，鄭先生好想找尋妮可的下落，可惜她說的名字與地址都不是真的。偶爾聽說妮可移民舊金山，卻又是小道消息，找不到妮可，成了鄭先生的遺憾。

一塊含有傳奇色彩的石頭，屬於老先生心中的「無價藏品」。我們默然無聲走近觀看石頭，眾人皆認定藏品無價勝有價，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