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好年

日前到舊金山嬉皮區逛街購物，看到一家禮品店的櫥窗，已經放上大型的龍造型玩偶，還陳列了各式精巧設計的燙金紅包袋。紅包袋上的祝福語，用詞很現代，上面寫著：「祝你有個多采多姿的一年」、「喝杯甜蜜奶茶，未來鑲出心中的珍珠」；有的卻直白說：「真糟，我們要在這個壞的年代慶祝新年」。我猜，這是新一代的設計者所為，指的是時下戰亂不止、族裔流離、經濟不佳等等，藉此表達悲天憫人的情懷，或甚至鼓勵大家要把紅包錢捐出來助人。

白人店主洋腔洋調地湊趣拱手說：「恭喜發財，紅包拿來。」看著櫥窗一片喜氣洋洋，我們都能感受到農曆春節的年味已聚攏而來。店主問：「你們怎麼慶祝中國新年？」家人說：「到華埠去。」

舊金山華埠是全美最古老、過去也曾是最大規模的唐人街，在那兒最能感受到濃厚的年味。平時，華埠多條街道上，終年高懸整排大紅燈籠，較為刻板。記得有一年到香港旅遊，在一條大道上見到一長排紅燈籠，那片「紅」色有種雍容氣質，華麗中顯得秀美，卻又帶著幾分節日紅的安詳和祝福，令人難忘。而今年，舊金山華埠也開始致力創新，請外籍藝術家為主要街道設計了新款的紅燈籠，既有文化內涵，又亮眼鮮明且溫馨。

華埠有多家店鋪陳列精緻的絲巾和中式緞襖，看到它們，我都忍不住想買；想到我人生第一條絲巾是母親買給我的，思念之情瞬間湧上。小時候，每逢過年，母親會為我們縫製夾襖，在不富裕的時代，只能用棉布料製衣，可惜這些小布襖後來卻未能保存紀念。

等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母親為他們縫製了棗紅色的柔軟絲質棉襖，我一直保留至今，並告訴孩子說：「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以及「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意思。母親已逝世多年，兩件小絲襖成了思親念想、懷舊中裹著溫柔細緻的親情。

過年當然要大吃，三年疫情期間，我仍然忍不住到華埠飲茶。那時不允許入室用餐，市府為了照顧餐飲業的生計，於是將停車位畫分騰出空位，由業者承租，搭成臨時的戶外用餐區。舊金山得天獨厚，沒有冰雪，陽光常照，仰望藍天雲朵飄過，偶有和煦微風，在美好的天氣下進餐，胃口更好。這是抗疫時的苦中作樂，同時看到周遭年畫上的胖丫頭，她圓鼓鼓的臉蛋，覺得那是歡樂的足食美顏，更感受到疫中美食的幸福感。

在華埠享受的還有文化趣味和氛圍，有一幅貼著放大麻將牌的瓷牆和印有各家姓氏的紅包牆。孩子說，他們有朋友在過年時會帶著母親來閒逛。朋友的母親患上失智症，以前被認為是牌精，現在卻幾乎無法玩她最愛的娛樂消遣了。於是朋友利用假期陪母親來此走走，認牌麻將也認姓氏，希望藉著這些活動，來喚醒老人家的記憶。

近年來在華埠的爭取下，紀念為華人社區貢獻良多的白蘭女士，有了以其命名的地鐵站，站內並設計了大幅的殷紅剪紙圖案。朋友的母親當年曾在這一帶工作，經常會路過，這或許也能幫助老人想起從前的一些往事。

在華埠送舊迎新，感受充滿活力十足的豐盛氣氛，看著商店堆疊的年貨和春聯，人們喜孜孜地採買，大袋小袋裝得心滿意足，這是華人歡天喜地迎新年旳場景。中國南宋慧開禪師有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挺過嚴峻的疫年，如今是好年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