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腎記

前年初我開始洗腎（Kidney  Dialysis），至今已有兩年多了，為我診斷的是洛杉磯一位華人孫姓醫師，為我執行洗腎的則是全美一家最大的洗腎中心「達維他」（DaVita），裡面有許多位華人護士，非常親切。

當時醫師告訴我，洗腎分為血洗和水洗兩種，血洗是每星期三次，要到醫院去，由醫護人員幫我洗，自己不用動手，每次約四小時。水洗又分為機器與手動兩種，機器是每晚插上，然後睡覺，天亮可拿下，但機器很重，出外旅遊無法攜帶；手動視情形每天二至四次，每隔四至五小時一次。為了可以旅行，我選擇了手動的水洗。

最初是每天做兩次，由於病情不見起色，便增加為三次，現在醫師更要我一天做四次。四次加上第一次放水進去，最後一次放水出來，總共做六次，每隔四小時一次，等於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做。外出時，肚子裡裝了二千西西的水，非常笨重，又必須在四個小時之內趕回家，實是太受拘束了。

聽我抱怨連連，於是醫師建議我改用機器，這樣白天整天都沒有事，而且效果比手動好，要外出旅遊則仍可用手動，我接納了醫師的建議。

使用機器有一套程序，對老年人來講，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前置作業包括加溫、排出空氣，血壓、脈搏、體重等資料的輸入，與洗腎完後入水量、出水量、耗費時間的輸入，直至關機，前置與後續共需一個小時，中途的程序一點都錯不得，錯了就必須關機，隔一段時間才能開機重來。

我在護士的協助下學了四、五次，然後自己開始操作，剛開始時不停出錯，不知到底要按紅鍵、綠鍵或藍鍵，摸索兩個多星期後，終於相當熟練了。

洗腎的時間則需十小時，也就是說，每晚十小時以上都要躺在床上，雖說可以下床在近距離內走動，但肚子上連著一根管子，非常不舒服。但是十小時不可能不上廁所，上廁所需要把身上的管子取下，等上完廁所再重新裝回，非常麻煩。

好幾個夜晚，我都是睡四、五個小時就醒了，剩下的四、五個小時，我就是瞪著一雙眼等待天亮。我常向朋友們說，我每天都要被判十小時的「有期徒刑」。

我想了想，十小時的有期徒刑雖然難熬，而且半夜肚子經常脹氣很難受，但是當我刑滿出獄的十幾個小時，我就是自由自在的人。除了體力略差、行動稍微緩慢外，一切都與常人無異。上餐館、上超市，跑銀行、跑郵局、拜訪醫師、買報紙等活動，都能隨心所欲行動。由於我現住在華人聚居區，那些行動都在我步行十五分鐘範圍之內，每天出來走走，寓運動於生活中。年已九十歲的我，甚至還可以每星期跳一、兩次交際舞，每年出國旅遊兩、三次。

我又想了想，我周遭有些與我年齡相若，甚至比我年輕的朋友，生活不能自理，我只是半夜上廁所稍微有點折騰，有什麼好抱怨？他們終年都必須躺在床上，等於是被判了無期徒刑，與他們相比，我這每天十小時的有期徒刑，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