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相同的鳥兒

在丈夫菲爾離世六年後，芭芭拉最近過世了，日前參加她的追思會，我心裡頗多感觸。

我與芭芭拉九年前在大學美術館相識，她是我的指導前輩，當時我剛搬來華人稀少的內布拉斯加（Nebraska），說英語有外國腔，又是藝術門外漢，有當義工的熱情卻沒自信。

當時芭芭拉不僅教我知識技巧，還鼓勵我在導覽中運用東方文化背景，建立自己的風格。芭芭拉大我三十二歲，對我亦師亦友，除了指導我當導覽員，她的人生態度也讓我欽佩。

我在教堂門口遇見也是導覽員的瑪格麗特，她見到熟面孔，一邊打招呼一邊為我介紹其他夫妻或女士，說他們做了很多善事，對社區有貢獻。我看著瑪格麗特，回憶芭芭拉和菲爾的生前行事，不禁想起一句諺語，是說羽毛相同的鳥，自然會聚在一起，也就是「物以類聚」的意思。我記不起原文，試著解釋，可惜瑪格麗特也想不起原文。

我是教堂裡唯一黃皮膚的亞洲人，認識的人不多，但大家會來和我打招呼，向我自我介紹；我感受到他們溫暖的善意，心裡想著，這群氣度恢弘的人們，果然是芭芭拉及菲爾的同類。

芭芭拉的女兒莎拉在追思會上致詞，她細數著芭芭拉生前事蹟：「芭芭拉十八歲與菲爾結婚後在小學教書，養育四個孩子，她支持丈夫取得博士學位，自己後來也取得雙碩士及博士學位。芭芭拉是職業婦女，菲爾是大學校長，芭芭拉始終是他的後盾，只要菲爾有需求，她很快便能操辦一桌宴會菜，款待菲爾的學生、同事及客人；她還創立為殘疾服務的社區團體，退休後依舊活躍於各項公益。」

莎拉說：「媽媽這輩子太忙碌，若要一一細述她的事蹟，就算說上幾小時也說不完。」她還指出：「媽媽八十三年的生命過得非常豐盈，了無遺憾；我難過的不是因為她離開，而是她和爸爸分別了六年，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在天堂見面了。」莎拉幽默又感性的致詞，惹得大家會心微笑，但又難免感傷。

追思會後，大家輪流向芭芭拉的子女致意。我才剛自我介紹，素未謀面的莎拉便抓住我的手說：「我知道妳，聽媽媽說妳從台灣來，我看過妳那本敘述林肯生活的文集。」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媽媽很為妳感到驕傲。」

天啊！我以為我對芭芭拉來說，只是一個普通後輩，沒想到芭芭拉會為我感到驕傲。當時我自費出版文集，不懂中文的芭芭拉慷慨解囊買了兩本，說要送給懂中文的朋友，而她竟然是自己收藏。我紅著眼眶，緊握莎拉的手，好一會才說：「謝謝妳，這番話對我意義重大。」

會後，大家在交誼室吃喝，輕鬆地回憶芭芭拉及菲爾生前點滴，碰見其他導覽員同伴，我又提起那句諺語。蘿絲馬上為解答：「Birds of a feather flock together.」我笑了起來並說道：「對，這話說的就是你們這群人，每位都是親切有禮、慷慨而且熱心公益，和你們相處真是如沐春風。」琳達笑著說：「妳也是相同羽毛的鳥兒啊！妳和我們在一起，不是嗎？」

我愣了一下，接著咧嘴笑開懷，原來在這些好人的眼中，我也是同類，這可真是值得驕傲。轉念後，又忍不住感嘆，我從台灣搬來這裡後，一直覺得我是少數亞洲人，和大家都不同，始終覺得自己是外來人，有隔閡感。我真傻，其實我的朋友們早就接納我，我也早就融入這裡的環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