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島

每次由美國西雅圖（Seattle）飛至舊金山（San Francisco）旅行，總離不開看天使島（Angel Island）。日前又再踏上金門大橋，大橋上的車輛放慢速度前行，一輛白色小車駕駛是中年華人，他輕踩煞車問我：「看橋嗎？」我指指大橋下江水說：「看島。」中年華人脫口而出說：「看島？我也該抽時間來看看天使島。」

清早薄薄的雲霧使天使島若隱若現，聽上去「天使」的名字十分好聽，卻飽含了華人先輩們不堪回首的歲月。由於當時國弱貧窮、天災人禍，華人先輩們生活窮困，迫不得已只好離鄉背井、遠渡重洋，參與當地淘金、鐵路建設乃至於各種最下等的勞動。美國歷史記錄在案且不可否認的過往，記載華人對美國西部地區開發有著不能磨滅的重大貢獻。

那年烏雲壓頂，一八八二年，美國國會竟然通過了「排華法案」，試圖透過監禁、審查等方式，將華人移民拒之大門外。自一九一○年開始，天使島囚禁所有進入美國的華人，一座四面環水的小島有幾棟木屋，在客船泊岸那一刻，男性和女性就被強迫分開拘留。

在天使島上，每間房子門窗都裝有密實的鐵柵欄，圍攏鐵絲網的木屋成為鐵籠。為了提防有人逃跑，荷槍實彈的警衛嚴加守護，有人在痛苦之餘，發出「住屋如坐牢，各人似囚犯」的悲鳴。我睜大眼睛看天使島，忍不住心生疑問：「先後到達的十七多萬華人先行者，如何在小島生存保命呢？」

一九四○年，一間囚禁華人婦女和兒童的木屋，焚毀於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另一棟關押過男人的木屋，幸運地逃脫火劫。

後來在華人歷經多年的抗爭下，「排華法案」於一九四三年間被撤銷；一九七四年，在華人社團以及美國社會各界熱心人士的努力下，當地政府撥款修繕天使島遺蹟，一九九八年正式將小島列入歷史文物古蹟，讓人們更多知悉小島的史實。

一陣江風吹來，拂動籠罩在小島上端的迷霧。二○一一年十月九日，美國參議會以全票透過法案，對「排華法案」以及其他歧視華人的法律表示歉意；二○一二年六月十八日，美國國會眾議院通過了第六八三號法案，正式對百多年前歧視華人的排華法案表達歉意。

上述法案的通過，為所有在美華人同胞帶來遲到的正義，也為百多年前在美華人遭受的不公、不義畫上句號，至此我的狂亂心潮，才有了一些平靜與慰藉。

這時有一老一少華人祖孫走上金門大橋，華裔女孩天真無邪地問：「爺爺，天使島很美麗吧！怎麼讓一團團霧氣給遮住了呢？」

老人稍作沉思說：「很多年前，有很多華人住在天使島，有人一住就是幾十年。」顯然老爺爺不想使用「囚禁」、「關押」或「侮辱」等字眼，避免華裔女孩內心落下憂傷或陰影。華裔女孩驚訝地問：「為什麼呢？」老爺爺保持平靜地說：「天使島有我們老祖宗的故事，等妳長大了，再去天使島現場看看吧！所見事實將會告訴妳一切。」

我望見了，那時老爺爺的清澈淚珠，掉入了滾滾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