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狗紀事（上）

夏天要結束的時候，宿舍走廊裡出現了第一隻紙狗。那是一隻牛皮紙箱做成的狗，豎立的小耳朵、大大的眼睛和看起來帶著笑意的嘴，脖子繫著桃紅色的項圈，於是忻忻刻板印象的聯想，那是一隻雌狗。

「我以為紙狗是沒性別的。」阿綸嘟噥著。

「紙沒有，但狗有。」忻忻宣布，心裡旁白：所以才稱為「刻板印象」。

那時忻忻正在看一本翻譯小說，作家的名字此前從未聽過，書是從室友的書架上抽下來的。小說裡寫著：秋天來了，秋天又好像永遠都不會來。她大聲讀了出來，並且評論：「這個句式很適合造句。」

阿綸回應：「愛情來了，愛情又好像永遠都不會來。」

玟冰也配合地說：「考試準備好了，考試又好像永遠都不會準備好。」

忻忻接著：「疫情和緩了，疫情又好像永遠都不會和緩。」

說完，她們不約而同望向小杜的桌子，桌子上擺著橫七豎八、五顏六色的洗面皂、洗髮水、護膚乳、精華液、面膜、髮膠，。它們不知道暑假結束了，卻沒等回主人，小杜被封在了N城的S區。

她們四個人2019年入校，一起住進了317三一七室。第一個學期才結束，疫情就開始了。上了一陣網課，好不容易回到學校，離校又受到了限制，回趟家都得申請。要是返家的高鐵上，或是回家後社區裡出現確診者，就得進入隔離的環節，無法重返學校。且學校明裡暗裡地以各種方式讓學生們知道，最好就待在學校，每周進行核酸檢測，哪都別去。

忻忻拿出上周收到的快遞紙盒，她網購了一件明朝漢服，立領對襟雲肩款式，淺淺的丁香紫。她盤起了頭髮試穿，怎麼都覺得有些不順眼，完全不是網上宣傳照片的靈氣十足。

「口罩啦，問題在口罩。」阿綸嚷。

忻忻想起古裝片裡看到過的蒙面紗巾，的確是和身上的服裝款式比較搭調。也許她可以上網找找古典款口罩。

現在忻忻想先用這紙盒做一隻狗，這樣走廊裡的那隻狗就不孤單了。忻忻本不是個手巧的人，等她隔一日做好紙狗，牽到走廊時，走廊裡已經多了三隻狗，連同她的一共有五隻。接下來，幾乎每天走廊裡都會出現新的狗。周末，有人在群裡發出邀請，提議狗主們帶著自己的狗到操場遛遛。朵朵白雲下，戴著口罩的年輕人在操場上遛狗。除了小黑、小花、小乖一類常見的寵物狗名，還有番茄醬、酸梅、富貴狀元等各式稀奇古怪的名字。

「我聽見你叫你的狗『貓貓』。」忻忻問五角楓樹下，牽著一隻半米高紫色垂耳紙狗的男孩。

「貓貓是牠的名字，但牠是狗，不是貓喔。」穿著長袖恤衫的男孩解釋。

忻忻表示理解地點點頭，「我懂，就像有人叫大鵬或是小虎，但不會改變他是一個人的本質。」

男孩對忻忻豎起大拇指。

陪忻忻來遛狗的阿綸看見了一隻長耳狗，脫口道：「有人來遛兔子。」

長耳狗主人瞪了阿綸一眼，拍拍狗的頭，安慰著：「她只是不了解你。」

回寢室後，阿綸搜出紙箱，也做了一隻臘腸狗，深棕色的，取名「幾何」。一天「幾何」卻被保潔阿姨收走了，阿綸到處找，還在群裡貼出尋狗啟事。有人回應可能在垃圾場，忻忻陪阿綸去帶回受了傷的「幾何」。

阿綸不肯罷休，氣憤地找保潔阿姨理論。保潔阿姨說：「還大學生呢，腦子有問題，什麼紙狗？牠會叫嗎？還不如賣廢紙換點錢。」

阿綸大聲咆哮：「牠是不會叫，牠也不會咬人。牠很乖，又沒礙著你，為什麼你要丟掉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