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與壽司（四）

她很快意識到，不單是眾人面前用英文說話令她生畏，氣勢上也明顯矮人一截，因為自己沒有一張顯赫的名片。她工作過的餐館都是一般尋常的，遠比不上對手的響亮。

今天的兩位男參賽者，大衛與克萊各自代表紐約與費城的高檔餐廳，一主法式，一個走時下美食界最追捧的分子廚藝，餐廳的名氣皆不小。較年長的大衛有意無意端出一副菁英的派頭，夾著一口倫敦腔，碧綠的眼珠裡不時透出一股冰冷與倨傲。滿頭金髮的型男主廚克萊，看來不過二十來歲，但口才非常出色，坐在那兒反覆強調自己對創新前衛料理的追求，俊秀湛藍的眼珠閃爍著動人的神采，像個充滿魅力的年輕牧師。　

不知是不是這兩位的表現太懾人，緊接著排在他們之後說話簡直是個災難。過去即使用中文，也從來沒有這種經驗。美莉一想到所有燈光聚焦一個英文不甚輪轉，長相又相當平凡的老女人，這些天來所有的膽量彷彿一瞬間都洩光了，可以感覺鼻尖冒出的汗珠。在那冷氣與燈泡交織中，她彷彿是一隻瞎了眼的蒼蠅，掉進解凍的紅豆冰盒裡，跟著疙疙瘩瘩的冰屑子在冷與熱的湯水裡載浮載沉。這一天還沒揭鍋，已是生死未卜。她一面心裡念著阿彌陀佛，一面想像自己要開口的剎那，一張臉肯定紅得像燒酒醉雞。老想著自己真沒用，臨陣怯場。又不能只是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對著鏡頭照稿念，還可以一遍遍重錄。她無助地望向牆上的掛鐘，希望馬上就開始比賽，大家都用鍋鏟來說話。

「英文又不是我們的母語，想著好玩的講，做點效果，人家會買帳的。」這些天來蘇絲怕她臨陣退縮，頻頻給她打氣想點子。（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