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與壽司（五）

好吧，就變個花樣！接下來那一瞬間，她突然就聽見自己響亮的聲音：「嗨，我的名字嗎？No Talk！我的名字叫No Talk。」一句腦中突如其來蹦出來的洋涇浜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前兩天睡不著覺，半夜轉開電視，正好播的一部六○年代老電影The World of Suzie Wong（蘇絲黃的世界），No Talk就是片中亞裔女主角對威廉‧荷頓試圖搭訕時，拋出的第一句台詞。她覺得還挺俏皮的，現場或者有些人能聽懂她的幽默？美莉茫然地盯著鏡頭，只是咧開嘴笑著，現場只是回報一片錯愕與靜默，漸漸那尷尬的裂紋拉長開來。美莉甚至還存著希望，至少有人看過這部老片？

沒由來的，沒頭沒腦又補了下一句：「因為我做菜時很專心，不喜歡說話。」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哪一個主廚做菜不專心？又少見忙碌的廚房裡，主廚不發號施令的，不說話的想必是站邊邊的小角色。這時候她甚至不用轉頭去看對手，肯定他們正努力憋著笑。

現場指導給個手勢要她繼續，美莉只好紅著臉清清喉嚨，照著背稿，慢慢說起自己與做菜的因緣。主要是圍著年輕那段時光，在台灣隨著辦桌生意的繼父與母親學廚藝的經歷，但一段短短的介紹詞說得很糟。簡直像頭一回參加演說比賽的小學生，臉羞得紅通通的，吃了不少螺絲，下了台只想把頭埋起來。

她不禁想起當年剛來美那段日子，用破英文與人溝通時，偶爾在玻璃窗瞥見自己，臉上一股渴求別人聽得懂的焦灼的神情，自己瞧得都難受。現在一種類似的感覺正戳著她，讓她坐立難安。她看著面前一堆清一色白人臉孔的員工，甚至都覺得後悔了，本就不該心軟，答應蘇絲來比賽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