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諾曹與藍色鳥（八）

藍鵲停在書架上，氣定神閒，好像洞悉了他的意圖，並對之不屑一顧：你自己被關起來，難道你也要你所愛被關起來？

少年以為聽到了藍鵲對他說話。他艱難地嚥了嚥口水，努力睜大一直不受控制要垂下的眼皮。「我很高興你來了，我的藍色鳥，我唯一的朋友。他們總說我很幸運，我現在也這麼認為。」

他向後躺，頭靠在枕頭上，眼睛半睜半閉。「昨晚，他們，他們又來了，從照片裡下來，男的、女的，一個接一個，靠近我，俯身檢視我，黑眼珠從白眼球上凸出來。模糊的語聲、曖昧的表情，憐憫或憎惡，我不知道，不知道……

「昨晚我很難受，現在好多了。」他啞著聲音說，「我一直渴求有個朋友，無話不說、願意傾聽。我試著跟書中人說話，但他們逐漸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察覺自己需要的不是書，是人，人的垂憐、人的理解。這或許是我被創造出來時，就埋進身體裡的，相信……人更高、更美、更具權威。這世界萬物由他們命名，我的幸福取決於他們如何待我。」

少年喘息著，語聲明顯比昨天微弱，但話興不減。

「藍色鳥，好朋友，我必須坦誠。昨天我告訴你的不過是，仿人族家族史的杜撰……」

少年住口了，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深埋心底的念頭，只敢偷偷想著，從未說出口。

「我描繪出一個手藝人進城的形象。他們有一身技藝，看過山山水水、走過大片土地，一步步從鄉下走進城裡。世世代代的傳承和希望，卻在一個特別嚴酷的冬季消亡殆盡。一個人族的故事。」

他困難地深呼吸，片刻後終於能再繼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