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門（一）

鍾馨馨遠遠地瞟了他一眼，他當時正盯著一對拉老虎機玩得像小孩一樣手舞足蹈的西人夫婦看得出神。那對夫婦捧著一堆角子擊掌、跳躍、仰頭大笑，又沒幾個錢，但他們是真的開心。杜峻峰有些鄙夷，也有點嫉妒。一心二用著，那個時間他還在思考一個事兒，事兒不大，但他閒了半年了，好不容易把這件小事搞出了點眉目。曾經不上億的對他都不叫事兒，如今虎落平陽，做成了也就一百來萬的買賣，他在心裡掂量來、衡量去的，這令他很不爽。他感覺到她的目光，行動比大腦快半拍，身體和腳步同時朝她身後踱了兩步，腦子這才反應過來，不應該讓她把他當成提線木偶。鍾馨馨的眼風又瞟了下他站著的左下角，胖乎乎的小手輕輕地把三分之一籌碼推了出去。

桌上一共六個人，有四個已經選擇了蓋牌。唯一的對家略微猶豫了幾秒，輕聲吐出一個字：跟。兩人同時亮牌，一個是對A、一個是對K。杜峻峰不小心，吐出一個聲音很小的「操」。鍾馨馨的臉龐一絲不動，溫柔地歸攏面前的籌碼，撿了兩個五十扔給發牌員，起身同時，用小爪子張闔兩下，做了個bye-bye的手勢，低眉順眼地跟著杜峻峰，往兌換籌碼的方向走。

「峰哥，我請你吃消夜。」

「謝謝，改天沾你的喜氣。我一會兒還要和國內開個會。」

杜峻峰打開音樂頻道，又是瑟琳娜的那首Wolves，他英文不好，但他愛聽美國妞唱的歌。他突然想到鍾馨馨的眉眼和身量與傻臉娜神似，還更多一份亞洲女人特有的靈動。就她那個機靈勁兒，娶了她還能守十幾年，老陳絕對不是他眼裡矮矬醜的土老帽。就當是賭一把，也許押對了。他手裡還有什麼牌面啊，儘管很多人沒看出來。

鍾馨馨終於過了筆試，她約了個陪練，每天下午練車，才練第三次，就要去別的城市。沉默寡言的教練死活不讓她上高速，她下車就炒了那個自以為是的老頭兒。她晚上跑賭場還是求杜峻峰陪她去，理由是賭場那地方邪氣，必須是信任的人。

「老陳知道嗎？」

「他為什麼要知道？他忙他的事，不該知道的事不去打擾他。」

「國內也玩德州撲克？」

「不玩，沒聽說過。過來的時候，旁邊座位的人在玩，我問了下怎麼玩，就飛機上玩了一個多小時。我兒子都會了，我不讓他玩。」

一開始杜峻峰沒太在意，新手開門紅，剛開始玩的人手氣都旺的。一連去了十幾天，那個號稱剛學的、偶爾和小姊妹打打麻將的女人每天都贏錢，一千多、兩三千，最多的一天十分鐘贏了六千多。這也不算多稀奇，賭桌上運氣好的人他看得多了。這個女人是他見過情緒最穩定的一個。輸錢面不改色，贏錢也不笑，最多睃他一眼，帶著點小女人的傲嬌和得意。更難得的是，多一分顯得輕狂了，少一分就沒那個情趣。

杜峻峰感到有點抱歉，回應或者主動調情是一個男人最基本的美德和修養，即使是朋友妻，眉梢眼底適度就好。早兩年，哪怕早一年，他都會不動聲色地接住她烏溜溜大眼睛遞過來的小情趣，再添一兩味甜絲絲的料兜個圈還回去。他沒有浪費過與生俱來的英俊和聰明。

鍾馨馨這樣使喚他，一方面憑的是直覺，另一個方面靠的是習慣。去機場接她時，鍾馨馨就感覺到這個男人不大好用。不是說那個方面不好用，鍾馨馨沒那麼蠢，也不是沒見過世面。越是這樣，她越是有點賭氣，就是要用用他，大概她還不太習慣被男人當成是普通的女人。儘管她知道過了三十歲的女人不是普洱，越陳越貴，男人眼裡的女人都是綠茶，越新鮮越值錢。

鍾馨馨的父母在重慶萬州縣城綜合市場裡開了一家小電器門市，生意時好時壞，日子不好不壞。生意人活泛，手頭也鬆快點，從早到晚為三瓜兩棗忙得沒空閒，孩子學習好不好自然不是重點。她剛會走路，就在各個店鋪裡鑽來竄去，街頭巷尾瘋跑著，很快就長大了。各色人等天天見，一天要觀察幾十個顧客手裡是不是有錢、有沒有購買意願，從而進行幾分鐘到幾十分鐘的拉鋸、博弈各種心理戰術和話術。

她把年齡小、女性優勢和臉蛋價值之精髓用得爐火純青，要不是老陳把她家的店鋪擴大成電器超市當成聘金，她父母不會放棄讓她繼承家族生意的想法。

老陳不中用了，她好幾年前就起了心思。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老陳和她商量，讓她帶兒子去外國念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