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門(二)
她有些矇,剛剛從重慶市裡搬到上海郊區別墅,從重慶土豪老婆的角色跨越成了上海名媛,心理上、吃穿用度上還沒有全面更新迭代,大上海的馬路還不太熟,她對遙遠的外國一點都不嚮往。但鍾馨馨何許人也,她抓住機會,聲情並茂地表達捨不得老公,說她擔心被娼婦趁虛而入。除了課本,她沒看過一本書,但她懂得電視、電影裡狐狸精都是最漂亮的,這個詞只會勾起男人的慾望,娼婦則有底層的意思。老陳一向認為自己算是成功人士,女祕書總要想方設法搞定他。
老陳不再提讓她帶著兒子早點出國讀書的事,她對上海的新鮮感褪去之後,回過頭來琢磨,分不出來老陳是真的捨不得她,還是把兒子早點送出去這件事可有可無。思量了幾天後,她努力引導了老陳,假裝高潮、假裝受不了,越裝越不耐煩,鍾馨馨狠了下心,一條腿橫搭在老陳的腰部,閒閒地講她小區裡新結交的姊妹淘,有個人講起姊姊怎麼苦熬幾年,拿到了外國護照,如今一家子成了外國人。別的不說,關鍵時刻能幫男人保住財產。如今,賺點錢就像是販毒,不被抓到就有錢,要挑毛病搞你,手裡的錢說沒就沒了。
看老陳閉著眼睛沒反應,她又搭上一條胳膊,下巴貼在男人的背上,說:「你拿主意,我聽你的,不聽別人講,我就覺得孩子出去不出去不要緊,守著老公重要。要為了保全家裡的錢,給你多鋪一條路,我一個人出去,再多困難都不怕,別人能活我也能。大上海咱們都能來,外國有什麼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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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峻峰玩老虎機玩得太高興了,他終於理解了一些老年人的快樂。贏了一大堆籌碼,他的手拿不下那麼多,一抬頭,看到鍾馨馨端了個盤子在他身後等著,兩人相視一笑。回家的車子裡,鍾馨馨問他:「明天我陪你也玩德州?比老虎機輸贏大一點兒。」
「不玩。拉幾把老虎機就當是活動活動手腳。」
「真有定力。」
「年輕的時候玩過。賭得大。」
馨馨說起她約路考最早的時間只有下個月,杜峻峰以過來人的口氣安慰她:「沒事,等著吧,來加拿大第一件要學會的事就是等待。」
停頓了幾秒,補了一句:「我反正也沒事,給美女當司機心情愉快,你別有心理負擔。」
「多虧有你,這些天麻煩你太多了,有情後補。」
正常人聽到這裡,又是在狹小的車子裡,祖馬龍香水不濃不淡,給你機會湊個趣:什麼情?什麼時候補?
杜峻峰咧嘴一笑:「小事、小事,我也正好見識了傳說中的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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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mond是西海岸的一片窪地,機場是沿著海岸線花錢填出來的,中文名「列治文」是香港人叫開的,他們把R念成L。Mond的原意是山,但這裡一馬平川,除了溝就是壑,連個小坡都看不到。香港人喜歡音譯,粵語舌頭捋不直,Mond叫成「文」。
有一陣子,逐漸增多的大陸人有些不忿香港人把持話語權,要把這個地方叫做「富貴門」,和他們水漲船高的身家及躺著賺錢的大時代心境很搭。也不知道為什麼,住在這裡的大陸富豪逐年增加,早就悄悄地數倍於香港富人。從前在Richmond不會粵語就找不到錢,現今是不會普通話,別想做生意,但名稱這個事,怎麼都掰不過來。
杜峻峰不完全是因為「富貴門」這個地名吉利,選擇這裡安家落戶。這裡的華人比例最高,餐館、店鋪,甚至銀行裡都看不到一張外國人的臉,也用不著說英文,不會粵語也不影響吃早茶。他就是圖機場近,去機場遇到堵車,半個小時也足夠了。他一年起碼飛五、六趟。那些年,回國就只是和一些重要的人吃吃飯、喝點小酒,有時候陪他們去澳門玩兩天。
鍾馨馨玩得上癮,每天跟上班打卡一樣去半個小時,贏多贏少幾把就走人。杜峻峰前面幾天還能客客氣氣地恭喜她,誇讚她氣場強大、心態巨好。載著她去上了二十多天班,看著她光在這個賭場就贏了幾萬刀,他懶得說客氣話了。他見過更多更大的輸贏和更美、更傳奇的女人,那個時候,演過女主角的明星在他身後坐的時候雙乳貼在他背上,某著名人士的太太每次贏了錢,都衝著他粲然一笑,美人遲暮但氣勢不減。
他戒賭好幾年了。很神奇的,財富的數字沒來由地增加時,賭運亨通,最多一次贏的錢,給太太送了一棟別墅,剩下的錢一次性付清了助理鬧著要去英國讀的水碩和她早就在網上看上的倫敦市中心公寓一年的租金。在飛機場吻別後,他溫柔地對年輕的算是清麗的助理說:「快進去吧,你的男朋友等著急了。」
時運不濟,幾個項目接連不順暢時,明明摸到很大的牌面,總有人比自己運氣更好。他當然不服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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