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層樓（一○）

廖青目瞪口呆，好久才擠出一句話：「那你又是怎麼回覆他的？」恍惚中，一個早被她遺忘的人忽然浮出記憶的水面。

大一病休在家那年，廖青收到那人寫來的信，邊讀，邊止不住掉眼淚。他們在數學補習班上認識，座位挨得很近，男孩打瞌睡時，她會用圓規上的針頭，惡作劇地戳他手臂，直到他忽然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她。

那時候，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愛著她，而一個木訥之人卻有排山倒海般的情感。格子紙上稚氣、歪扭的字體，總讓她想起他在課堂上恍惚、打盹兒的模樣。他的安慰與告白塞滿她的病中歲月，讓她既內疚又感動。

半年後她恢復正常生活，男孩卻杳無音信，好像他的使命已告終結，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她也沒有去找他，她的生活很快被別的東西填滿了。

「我自然不可能答應他……但要說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那也不對。他離開後，我才知道自己很喜歡他，捨不得他走。可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小姨說道。

幽暗的頂燈被什麼層層罩住，似乎更顯暗淡了。廖青沒有吭聲，抬頭虛望了一眼被高樓擋住的遠方，要是白日裡，她和小姨絕不可能談論這些。當她低頭，再次聞到桂花的幽香，在這七層樓上，它們像是某種意外之物，讓她警醒。

「後來……後來，你們之間再也沒有什麼了吧？」她只想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結束的。

她和小姨足足相差了十二歲。她們朝夕相處的那段日子，她還未成年，還在某種羽翼的庇護之下。如今，她早過了小姨當初的年紀，好像這麼多年，她一直在馬不停蹄地追趕小姨的人生，終於追上了，卻悵然若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