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層樓（全文完）

「你應該離開他的。」當再次說出這話，廖青自己也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只覺心裡一陣揪痛。她想起外婆家的玻璃台板下壓著很多小姨的照片，其中有一張，小姨梳著獨辮，站在一株開白花的樹下，瞇著眼，神情有些恍惚。當年，青春年少的小姨怎麼會想到自己的人生會落入如此境地？

「如果沒有那件事，我和你姨父或許早就離婚了。」小姨的聲音轉入低啞，「我不能落井下石。再說，你外婆竭力反對，說我們家的人不能做那種事。」

廖青搖搖頭，覺得事情不該如此。「其實，我很感謝那個男人，一個女人在遭遇那樣的噩運時還能被愛。」小姨說。

廖青喉嚨一緊，硬是將嘴邊的話嚥了下去。自發生那件事情後，她和小姨漸漸生分了、疏遠了，但這一刻，兩人間的隔閡消失了。

從七層樓下來，廖青腳步疲軟，感到從未有過的倦怠。黑暗中，她出了小區大門，慢慢走到大壩那裡。風從溪的對岸颳來，帶來夜晚涼爽的氣息。某一刻，她的思緒回到很多年前在這裡度過的時光。順著眼前的路一直往前，就能走到她高中時的學校。補習班藏在學校對面的弄堂裡，登上一架木質樓梯，推開第二扇門就是。那原本是一家印刷廠，院子裡種著高大的法桐，上課時偶爾還能聞到殘留的油墨味。

男孩的臉再次浮現於腦海，總是瞇著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此刻，她不知道他在世上的何處，是生是死、經歷過怎樣的悲歡，但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個人。很多淚水瞬間充盈在她的眼睛裡，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眷戀，好像世界還是當年她第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模樣。（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