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五）

她只流了幾行淚，沒有像小姨那樣號哭絮叨。兩個舅舅和婆婆的關係冷淡，對我更冷淡。兩個舅舅哭著、哭著，開始罵我先生。我還沒搞清楚什麼狀況，就被一個表妹拉了出去。

後來，隱約聽說那天在姥姥靈前，兩個舅舅藉著罵先生沒趕上姥姥臨終那晚守在身邊，其實在發洩姥姥的住院費，婆婆給錢太少的不滿。一個月後，姥爺去世時，先生趴在地上還沒哭完，就拉著我走了，從此我再也沒見過他的舅舅們。

公公也是個可憐人。他自幼喪父，是母親改嫁後的拖油瓶。我不知道公公受了多少苦才長大，但他一分錢都不捨得花，一輩子謹小慎微，在單位裡勤勤懇懇，卻從來都是最低待遇，在家裡沉默寡言。無論是婆婆還是兒子，他都說不出來也不敢說什麼的脾氣，可想而知他都經歷了什麼。他和婆婆經介紹人撮合結婚，沒啥感情，也沒啥矛盾，就像室友，互相忍耐又相互需要。極盡節省這一點是他們倆最大的共識，或許也是支撐他們過了一輩子的基本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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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公公家裡，幫他收拾去養老院的衣物時，再次提起婆婆骨灰馬上到期之後，該怎麼處理的事。十二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們在太平洋的那一頭，為了這件事再特意飛回來，似乎也太奢侈了。但交給一個八十幾歲的老人，還是這樣一塊錢能要老命的倔老頭，我再不想管他們家事，到時候是先生飛回來，機票還不是花我家的錢？

公公在裡屋，懶洋洋地答：「你們倆看著辦。」

我不得不追著問：「爸，那我們要不要給您買墓地？先把媽的骨灰安葬了。」

公公從裡屋走出來，揮著手堅決地說：「不要、不要，是不是有人忽悠你買墓地？」（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