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八)
他沒說過省下錢要給我們之類,會讓我感動、感激的話,或許他從未想過給誰。節省只是他的習慣,而不是感情,或許。
香河養老院很偏僻,設施還過得去,管理人員的笑過於諂媚,令我懷疑他們的飯菜質量。公公不高興我那樣說,他聽說養老院一位難求,就怕別人不許他入住。幫公公放好行李,我陪著他出去看了各種設施後,在一樓的會客區坐了下來。我應該走了,公公也這麼認為,他的表情和身體語言表達了他對我停留太久的無措和些微不耐煩。
這三年,公公獨自生活,沒老伴,也沒子女在身邊,他很快就適應了,人身自由和經濟自由讓他找回了一些失去了的,或許從來都沒機會展露的天性。我曾經提議給公公找個保母。公公給我和先生發了幾百條語音,反反覆覆地闡述他不要保母的理由。
公公是讀過大學的,他從未直接批評過我,他說了十幾條理由駁回了我的提議。我一再解釋,只是想讓他的晚年過得自由而舒服。他沒理會我的解釋,只說我頭腦簡單。我被氣笑了,給先生說:你們隨便,我都沒意見。我的頭腦簡單?算了,我要和他計較用詞,倒真的被他說中了。
我的機票是兩天後的,臨走前雜事繁多,就要扔下老頭兒一個人在這裡養老,我還是不死心:「爸,您真的不要墓地嗎?那您將來在哪裡安家?我媽的骨灰放在哪裡去?您別為了這個事,年底又把我們薅回國。」我終於說出了真實的意圖。
去國十年,我們倆再也不是社會地位高,收入也高的外企和政府公務員家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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