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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局(二)

圖/王幼嘉
圖/王幼嘉

林淑芬說,她兒子的背影像是一支孤獨的箭,我盯著林祥的背影看了看。從他戴的那頂聖誕帽子看,帽子頂端的白絨球非常完美地和教堂的尖頂重合在一條線上。教堂高高的尖頂矗立在他的頭上,看起來確實像是一把伸出去的箭。

我注意到,他頭上戴的是一頂和任何聖誕帽都不一樣的帽子。聖誕老人的帽子都是紅帽、白邊,帶白色的絨球,他的正相反,是白帽、紅邊,帶白色的絨球,上面好像還縫了一個「福」字。如果不仔細看,其實冷眼看不出這小小的顏色差別。但是細微處,也是最特殊的地方正是在這裡,在我看來,這頂聖誕帽子就不符合常理。

「你有看到林祥的那頂帽子嗎?沒有人能夠讓他摘掉這頂帽子,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是如此。」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溫控表,這屋子裡此刻達到了華氏七十七度,可是林祥還是戴著那頂不一樣的聖誕帽子,從未摘掉。

「唉,可能只有鄧秀蘭可以讓他摘下這頂帽子。對,只有她。」林淑芬像是對我說這句話,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帽子原來是一對兒,鄧秀蘭也有一頂。她的那頂縫了一個『幸』字,那是他們倆暑假在一家服裝工廠打工時候自己縫製的。組合起來,正好就是『幸福』。」

「誰是鄧秀蘭?」我感覺到,林淑芬有什麼更深層次的信息藏在心裡。

「唉!」林淑芬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門邊看裡面坐著的兒子林祥。林祥就如同一座山一樣,矗立在那裡還是一動不動。我知道他還是在看教堂和教堂那像箭一樣的尖頂。

「我現任丈夫的女兒。」林淑芬說完,臉色有一點紅潤起來。「你說說,他和她,如果有結果的話,在這國外會被人笑話嗎?鄧秀蘭是我丈夫的女兒啊!」

我沒有明白林淑芬的話。她丈夫的女兒,那不就是林祥的姊妹嗎?這的確是不能有什麼戀愛關係的啊!

「你看我兒子,跟的是我的姓氏,對吧?我丈夫是他的繼父,我們是後組的家庭,我丈夫帶著他的女兒秀蘭、我帶著林祥。我倆曾經是高中同學,畢業後一直保持有比較緊密的聯繫。我們結合後,兩個孩子各自多了一個學習的伴兒。但是有一天我發現,這兩個孩子之間有了更多的祕密。他們兩個過於親密,就是比兄妹關係還親密的那種關係。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們那裡是一個小城,小城是沒有祕密可言的,這個你知道對吧?雖然人人都知道我們是後組家庭,倆孩子本來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們兩個如果成為男女朋友,也未嘗不可,親上加親沒什麼不好。但是在小城,總是有些閒人愛搬弄是非,傳來傳去的,我們彷彿就成了一對不正經的夫妻,又養育了一對不正經的孩子。我雖然很希望孩子們能夠修成正果,但是在那裡我卻不能看著他們這樣做,我們家兩個大人的脊梁骨都會被戳壞的。於是,我們想到了留學,到了陌生的國家,他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如果他們還想在一起的話,那就留在那裡好了。將來我們兩個也可以到那邊和他們團聚。於是,我們同時為兩個孩子辦了留學申請。秀蘭先收到了T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林祥的錄取通知書卻遲遲沒有來。我們只好先送走了秀蘭。林祥在家裡急得團團轉,但就是等不來那一紙通知書。其實他的高中成績跟妹妹秀蘭不相上下,或許是林祥沒有妹妹那麼幸運罷了。」

「林祥不是也出來留學了嗎?」我問她。

「是的,但林祥來的不是秀蘭來的T大學。秀蘭出國後三個月,我們才得知,原來是那家留學仲介寄走的材料莫名丟失,補寄已經來不及。為了彌補這一過失,留學仲介給林祥辦理了另一所大學的申請。還好,林祥也成功來到了A城,但是和妹妹不一樣的是,他進入了本市的一所普通大學。不管怎樣,他們兩個都出來了。我們再也聽不到別人的閒言碎語,對於我們一家來說,生活彷彿從此走入了順途。

「我早早地辦好了簽證,原本打算春節的時候來看他們。誰能想到,如今我來到這裡,卻是因為林祥得了抑鬱症。」唉,林淑芬長嘆一聲,抬頭看了看門裡面。林祥還在那張椅子上坐著,看著他窗外不遠處的教堂。教堂尖頂的十字架上,兩朵白雲又聚在了一起。

「學校有沒有人和你說,因為什麼林祥變成了這樣?秀蘭有沒有跟你們說,她哥哥林祥成了這個樣子?林祥自己平常和你們聯繫的時候,又有沒有提到一些可疑的事情?」我一連拋出了三個問題問林淑芬。

做為心理醫生,如果病人不肯配合醫生的話,我們也只能從他的親朋好友處了解一些緣由了。抑鬱症,多數情況下是社會、心理和生物因素互相作用致的結果。對於林祥,由於他什麼都不肯說,我無從知道我該從哪個角度去分析,才能幫助他擺脫疾病的困擾。雖然大概率上我可以判斷,十有八九他是遇到了感情問題。

「您最好聯繫一下您的女兒。孩子們既然曾經有那麼親密的關係,那女孩子一定知道一些林祥的祕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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