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跨越（一）

1

鄧婕忙著準備拿手的味噌鱈魚，農曆春節團聚，照例每家各帶一道菜。今年在紀言夫婦家舉行，參加者都是前後屆校友，彼此的孩子都差不多年紀，往來較為密切。

下午五點，紀言家已經擠滿了來賓，廚房島台上擺滿了中、西餐點，間以水仙、蝴蝶蘭等應景花卉，增添年味。進餐前，女主人向來賓們介紹新客：「這是楚躍，也是校友，剛搬來附近。」她轉身對著鄧婕說：「他女兒和你家兒子上同一大學，以後你們可多聯繫！」

「你好啊！」鄧婕禮貌地問候，楚躍微笑點頭。大夥兒平日工作忙碌見不著面，藉著節日打牙祭、解鄉愁。雖然早已過了臘八，客居異鄉，也不拘泥於傳統的節日菜餚，紀太太熬了臘八粥，身材粗壯的老孫嘗後，高聲問：「有臘八冰嗎？」

女主人大笑回應：「咱們沒有臘八冰，用冰淇淋替代吧！」孩子們多少已經是半個美國胃，就等著吃甜點，興奮得打開冰箱自取。

「我回過北京多次，怎麼不知道有臘八吃冰這習俗？」鄧婕疑惑。

「臘八粥裡頭的用料都是各種豆類混加堅果，吃多容易上火。傳統上，吃點冰，降些火氣，也是取『瑞雪兆豐年』的吉祥意。現代人也不都遵從這樣的習俗了！」楚躍補充。

「原來如此！下回要試試！」鄧婕笑說。

女主人忙著分發冰淇淋給賓客，怕冷場，對著楚躍說：「酒足飯飽了，你跟大家說說，怎麼跑贏那場比賽的？」緊接著，又對大夥兒鄭重宣布：「這位可是越野徑賽高手，去年八月在法國勃朗峰超級越野賽UT MB（Ultra Trail du Mount Blanc）中的同齡組一舉摘冠。」

「嘖嘖！厲害！那可是世界十大經典徒步路線之一！法國政府根據古羅馬古道，規劃出的一條環繞勃朗峰的徒步走道。」老孫讚嘆。

「勃朗峰，海拔四八一○米哪！」紀言也激動地參與發言：「據說這項比賽全程一百七十多公里，累積爬升一萬米，兩天兩夜不停息。你是怎麼做到的？」

楚躍謙虛，直說道：「多參加幾次比賽，累積經驗就從容了。」

「那可不一定，不是每個人都能跑完吧？兩天兩夜都不睡嗎？」鄧婕好奇詢問。

「為了爭取時間，只能稍微打盹一會兒。大會對前半段的篩選尤其嚴格，選手通過各個檢查站的速度要快，否則容易半途被淘汰。」楚躍說。

鄧婕沒法兒想像自己不眠不休地長跑，雖然她也經常失眠。

女主人自嘲：「睡不著時，是不是就應該乾脆起身去跑步？」

「沒有接受訓練，最好不要隨意跑。」楚躍笑著應答。

鄧婕舉手提問：「跑完兩天兩夜以後，是否得盡快休息？」

「不，這就跟跑馬拉松一樣，跑完全場後，隔天需要去跑半場。路上沒有觀眾喝采、沒有休息站。但是你必須要這樣孤獨、沉默地跑著，否則過於痠痛的肌肉不能排掉積累的疲乏度。」

鄧婕驚呼：「真沒想過！跑步時間這麼長，參賽者都在想什麼？」

「專心跑啊！不能大意，黑夜中跌入山溝的選手時有耳聞！」

大夥兒聽了噗哧笑，紀言說：「法國直到1920年才有登山健將阿爾芒‧夏萊首次攀登上五鬼峰──勃朗峰上的五座峰尖，可見多艱難。」

楚躍接著說：「這場競賽要走過三個國家、十幾座兩千米以上的山峰。阿爾卑斯山脈可謂千岩競秀、萬壑爭流，登高前的路途就像是大自然為你展示的宇宙真理，那一樹一花、四季輪迴，有著強韌的生命力。」

一席話，迷倒眾人。

2

楚躍的女兒露西遠從法國來，剛上大一，還不太熟悉美國。周末休假回來，鄧婕讓兒子翔翔邀請她到家裡玩，他大方介紹許多自己從前的高中朋友讓她認識。年輕人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也融入這個社區中。

楚躍感激鄧婕對女兒的幫助，多次想找機會回謝。他聽說鄧婕與夫婿分居已久，鼓起勇氣首次約鄧婕去健行。老實說，他不太有把握，怕女方有顧忌。正巧，鄧婕平日打羽毛球鍛鍊身體，多年搭檔最近被家人召回內地，照顧老父去了，短期回不來。她正愁著不知幹什麼，得到邀請後，不假思索便答應了。

兩人頭次單獨見面，除去兩個孩子的話題，鄧婕也不知該說什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