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的庭訓

中華民族祖先留下的庭訓中，耳提面命、如雷貫耳者，莫過於「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警惕世人做人做事小心謹慎 ，居安思危。我認為這句金玉良言是警告居多、實用居少的口號。

認真說起來，未免有點強人之難，因為既然是來自天上的不測，風雲旦夕之間臨門，叫一個凡人如何驚天小心、動地思危？我就遭遇過類似問題，禍來不知危，福來不知報，凸顯人心不古，令人啼笑皆非。

多年前我準備飄泊海外、出國進修，在台灣身邊小有積蓄，但一張機票飛到LA後，口袋只剩美金20元，住不起旅館，這裡沒有台灣中山公園，是不可以過夜的，最後在黑人區租了一間廚房，炊事和打地鋪度過難關，隔天一早坐巴士到餐館洗碗，論件計酬，才不至斷炊。

不料某夜在此區發生了當年宋朝發生過的事件，當天晚上11點我下班回來，下巴士時迎面而來一個黑人問我，「Do you have 50 cents」，我答「No，I don't」，我好心又說「but I have $1，Do you have 50 cents for change？」他生氣了睜大眼睛，把手上兩個quarters拋給我，並說「I never met a person who is poorer than me」，然後掉頭就走。

結果要錢的是他，收錢的乞丐是我，荒天下之大唐，如果我改行當這種乞丐，不就是搖身一變，成為丐幫幫主。陳橋兵變，黑袍加身。這是我該危思的時候，但我沒有。  

事後我遇見由港來美度假的友人，他是挪威籍牧師，他說下次遇到相同情形，「說聲No！轉身就走，少說話；世上有人因缺少一、兩元買毒品，看你土裡土氣，可能對你不軌」。一言驚醒夢中人，我有劫後餘生的恐怖感。

同一周相反的事情發生了，某一天晚上，我在一間餐館後院清洗堆積如山的盤子，有一鄰居印度老人，從我身旁走過，突然遞給我兩元美金說：「孩子，你工作辛苦了，去買兩個麵包吃吃，我是印度甘地聖雄的信徒，他勇於向貧窮挑戰，因為貧窮是人間頭號罪惡，孩子晚安！」

我拿著兩元手在發抖，我來不及說聲謝、送人一程，反而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然後流下滿臉的熱淚，我至今覺得虧欠了居安思危。

愚不可及，這件事多少年來，每次想起那位印度老人，我心中一直內疚化不開。

去年回港荃灣掃墓，為求心安，我告訴外婆虧欠居安思危的心事，外婆可能生氣了，掃過的黃葉，昱日又被吹回來墓裡，我決心給墓園「善堂」捐一筆不算少的奉獻，頓時我有了眷念家鄉、報答家園、定省江東父老的慰藉，心裡好過多了，阿彌陀佛。